她知道,有两套视觉器官的人会招来灾祸和死亡,因而她觉得他极为可怕。当她想到自己同
某人住在同一栋房子里,此人具有一种天赋,能透过墙壁和横梁看清藏匿得非常隐蔽的钱,
这时她觉得更加可怕,难以忍受。在她发现格雷诺耶具有这种可怕的本领后,她就想办法要
把他打发走。后来时机终于到了,大约在格雷诺耶满八岁时,圣梅里修道院末说明任何理由,
停止付给抚养格雷诺耶的费用。加拉尔夫人也不去索取。出于礼貌,她又等了一个星期,然
而这笔钱还是没有送来,她就牵着这男孩的手,带他进城去。
加拉尔夫人认识住在离河不远的莫特勒里大街的一个制革匠,此人名叫格里马,他迫切
需要年轻的劳动力——不是需要正规的学徒或伙计,而是需要廉价的苦力。这行业有些工作
——刮去腐烂兽皮上的肉,混合有毒的嗓剂和染浆,提炼腐蚀性强的植物棵料——对人体有
生命危险如此一个有责任感的师傅尽可能不叫他的满师的助手于这种活,而是利用失业的瘪
三、游民或没有人监护的儿童,这些人一旦出了问题没人过问。加拉尔夫人当然知道,格雷
诺耶呆在格里马的制革工场里,按照一般人的估计肯定是九死一生。但她不是多愁善感的女
人。她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负责照料的关系已经终止。这小孩今后会发生什么事与她无
关。倘若他死里逃生,这当然也好,倘若他死了,那也是好的——关键是,一切都合情合理。
她叫格里马先生写了个认领这男孩的证明,自己则开了个拿到十五法郎手续费的收据,又动
身返回复鲁纳大街家里。她一点儿也觉察不到自己的良心有什么不好。相反,她认为自己不
仅做得合情合理,而且做得大仁大义,因为把一个没有人肯给抚养费的小孩留下来,无可避
免地会成为其他孩子的负担,甚至成为她自己的负担,这很可能危及其他孩子的将来,甚至
危及自己的将来,也就是自己有保障的单独的死,而这样的死,是她今生仍然希望的唯一件。
由于我们叙述加拉尔夫人的身世到此就要结束,而且后面也不再提到她,因此我们想用
几个句子叙述一下她的晚年。加拉尔夫人尽管在童年时心灵上已经死亡,却很不幸地活到很
老。公元一七八二年,即在她年近七十的时候,她放弃了自己购行当,按计划花钱买了份养
老金,坐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等死。但是死神姗姗来迟。世上人们估计不到的、国内从未发生
过的事件到来了,这就是革命,也就是一切社会、道德和超越一切范畴的关系的一次急剧的
变革。起初这场革命对加拉尔夫人个人的遭遇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后来——她那时近八十岁
——据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的养老金发放人被迫流亡,财产被没收,他的产业拍卖给
了一个裤子工厂的厂主。这一变化暂时还看不出对加拉尔夫人有什么灾难性的影响,因为裤
子工厂的厂主仍继续按时付给养老金。但是后来苦日子终于来了,她再也拿不到硬币,而是
得到小张纸头印制的钞票,这是她艰苦生活的开端。
两年后,养老金还不够她买一盒火柴。加拉尔夫人被迫出售自己的房子,但房价低得可
怜,因为在当时,除了她以外,突然有成千上万的人同样必须变卖他们的房子。她拿到的又
是毫无意义的纸币,而两年后这些纸币又分文不值。一七九七年她即将九十岁时,她已经失
去了用自己辛辛苦苦、异乎寻常的劳动积攒起来的全部财产,住在珊瑚大街的一间摆有家具
的斗室里。到了此时,晚了十或二十年,死神才走了过来,慢性肿瘤病扼住加拉尔夫人的喉
咙,先是夺去她的食欲,后来夺去她的嗓音,因而当她被送进主官医院的时候,她竟不能说
句话表示抗议。在那里,人家把她安排在她丈夫以前在那儿死去的、住满数百垂危病人的大
厅里,让她同另外五个完全陌生的老年妇女同睡一张床——她们身体紧挨着身体躺着——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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