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答:“两个小的还没跟他们说。大的……她是她爸跟前妻生的,跟家里的关系不是很亲,知道这件事以后,她就不怎么在家里说话。”
不说话的原因是因为父亲被杀害太过难过,还是因为家庭气氛太过压抑,这就不得为外人所知了。
夏勇也八卦得很,他再次问道:“那她跟后妈的关系好吗?”
这次不仅是潘望秋感觉到了不对,老人也察觉到了夏勇并非一心在做新闻,她沉默许久,才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点了点头。
问完前置背景,夏勇好像才想起今天的目的是为了给这个家庭筹措善款的,他终于问到了正题——
“家里现在还欠了多少钱呢?”
“一百多万。他们听出国的人说,那里机会多好挣钱,这才贷款、借钱买房装修的,就想着自己能有个家,也让我们晚年了有个家。可谁知道,他们才刚出国不到半年就出事了。”老人的眼眶又湿了,不知道是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还是心痛于儿子的逝世。
客厅中的交谈声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老人想了想又补充道:“村里是说会帮忙解决一部分,但是具体没说解决多少,我们很感恩。”
“嗯。”夏勇神情冷漠地问,“你们目前的困难是什么,方便再跟我们说说吗?”
老人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但她最后还是长叹垂泪道:“我和我牵手的今年都七八十岁了,已经没办法去打工了,我们亲家公已经去世了,亲家母年纪也很大了。我们三个人加起来,一个月领不到三千块钱。”
老人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她抓住夏勇的手:“三个孩子都要读书,欠的钱也要还,你们一定要帮帮我们。”
潘望秋又抽了一张纸给老人,轻声安慰道:“阿婆您慢慢说。”
老人向潘望秋道了谢。
夏勇抽出了手,用余光瞥了一眼潘望秋,潘望秋总觉得对方眼神中含了几分嘲弄。
对老人的采访到这里就暂告一段落了,夏勇敷衍地向老人说谢谢配合,转身离开了餐厅,向乡镇的人了解起这起跨国杀人案。
潘望秋对夏勇采访时所问的问题感到生理性不适,他几乎可以猜到,对方会用怎样恶心的笔法去阐述这件事——一场跨国的恶性杀人案,会被对方衍生出什么?家庭伦理带来的一地鸡毛,还是观看受害人撕开伤口的狂欢?
媒体人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不应该为了满足自己窥探隐秘事件的私欲、为了更高的关注度一遍又一遍地让受害者亲自撕开自己仍旧血淋淋的伤口。
潘望秋的老师曾经告诉潘望秋,人文关怀是一位媒体人最基本的素养,可夏勇真的拥有这样的品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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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两次递出的纸巾博得了老人的好感,她看着杵在餐厅中发愣的潘望秋,没忍住多说了两句:“我儿子一生好面子,我知道这样做很不体面,但是我们真的没办法了。”
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继续说道:“我知道现在的人都得看别人有多惨才肯捐钱,没关系,你们拍嘛,反正我老婆子的脸不值钱……”
话没说完,老人就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潘望秋觉得心口堵得慌,可他什么也做不了,这一篇新闻稿,他甚至没有参与撰写的权利。
他只能再抽一张纸递给老人,徒劳地说:“阿婆别担心,我们会的。”
他觉得自己的安慰苍白无力,说完也不敢再看老人,只能头也不回地往客厅走,仿佛落荒而逃。
潘望秋听着夏勇又问了一些案情目前已知的相关信息——原来这对夫妇在国外提供人民币兑换当地本币的服务,以赚取小数点以后的微小差价。
男性死者生前的最后一条朋友圈是夫妻二人在洒了一地的人民币和本币中笑得开怀,他配文道:还有余币,要兑换的从速。
乡镇派来的人叹了一口气:“那些钱都是□□,最后人死了,钱还在。警察那里也没办法判断到底是见财起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杀人。”
采访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一行人回到了台里。
潘望秋听完同期声就回了工位,夏勇不像袁秩舒那样会将机会给新人、给新人许多启发;他喜欢发号施令,又不容许别人插手他做的新闻,像潘望秋这样的实习生只能观摩。
潘望秋想知道对方的稿子写成什么样,与其在这里受气,不如晚上自己看新闻。
这些忙完,他才有空翻出手机查看消息——
他看到了一条来自卫恕的新消息:我要去进货,应该一两天就回来,菜做好放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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