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足足比段行洲高了一头,光秃秃的脑袋映着火光,段行洲仰面看着他红彤彤的额头,似乎看着一盏大灯笼。铁还三估计段行洲定没有听清楚,不然仅以一句“不是好人”的话,就足以让他拍着胸脯叫:“我乃刑部点名的捕快……”
而今他只是茫然望着那汉子的脑门,对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置若罔闻,最后眨着眼睛,幽然叹了口气:“人的脑袋,竟然是可以这么亮的。”
那巨人怪叫一声,握紧钵盂大的拳头,对准段行洲的鼻子“嗡”地一声砸来。段行洲如梦初醒,忙蹲下身子,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躲了过去。
铁还三见这拳是必得的杀招,意在伤及段行洲性命,对段行洲叫了声“闪开”,自岸上一掠而至水坝,借力飙向船头,凌空抽出软剑抖得笔直,便取那巨人后心。那巨人惊觉身后刺入肺腑的杀气,猛地掉转身来。他身躯厚重,倏然转身面对铁还三时,铁还三竟觉得只是他的头颅突然扭转了过来,那宽厚的肩膀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一般。那巨人咧开嘴唇,露出一口白牙,探出掌去一把将铁还三刺到胸前的软剑握在手中,那软剑顿时抖作一团,铁还三只觉飞瀑击身,胸前内息为之一滞,那剑柄已抖得几将他手指震碎。
铁还三着实不愿就此失了兵刃,遂松开握剑的手,瞬间运力于指端,闪电般将手指一紧,又将剑柄牢牢抓在掌中,借势一扭剑身,内力直透剑背,旨在绞落那巨人手指。
那巨人忽觉手中锋芒顿利,凛然杀气透入骨髓,登时咆哮一声,将剑锋握得更紧,反向使力,欲与铁还三一争高下。
那柄软剑被两人扭得如同旋风中的丝绦,拧成一线,早看不出雪亮的本色,突听铮然一声,这千锤百炼的精钢软剑在暮色中节节寸断,碎片崩在半空,映成点点火星,嗖地打了下来。
就是柔肠寸断,也有它的痛处,何况是漫天断刃?
这两人唯恐被伤及,摇身闪避,铁还三跃至半空,拈花般自在,出指在空中采撷了两片断刃,劈手向那巨人双目射去。
那巨人龇牙一笑,不闪不避,铁还三正道得手之时,那巨人却向上挺了挺身,张嘴用牙齿一口咬住铁还三射来的断刃。这般破解暗器之法固然惊世骇俗,可铁还三既称铁指柔剑,其指上功夫比之剑法更高了一筹,那巨人不料这一招可谓流星追月,势如破竹,虽咬住了断刃,却觉整个牙床如被铁锤猛击般剧痛,脑袋震得嗡嗡直响。他忙将断刃吐出,喷在甲板上的非但是牙龈里流出的一口鲜血,还有半块门牙。
那巨人恼羞成怒,弃了段行洲,扑身上去,追着铁还三抡开两条胳膊,想将铁还三抓在手中扼毙。铁还三知他内力甚高,万一被他双臂箍住,实难逃脱,因此不便与他近身相搏,铁还三身子已在空中,正有下坠之势,那巨人瞅准时机,伸出大手就想握住铁还三脚腕。铁还三忙收起小腿,蓄了蓄力,忽地踢在他的指尖,借势又向后飞掠两丈开外,落在北面的水坝上。他俯下眼睛,想看那巨人如何应对,却见船头人影全无。
“小心了。”
——忽听方白帝叫了一声,头顶之上忽地卷来热辣辣一股飓风,铁还三仰面,却见那巨人的血盆大口已近在咫尺,身躯塞满了自己整个视野,好似黑云压城,令铁还三这样的人物也生出一些惊悚,不由疑惑他是何时将这巨大的身躯闪到了自己面前。
铁还三忙向后跃,那巨人却只是伸长了胳膊,一样将他笼罩在自己阴影之下。铁还三跃起身来,对准他的小腹连踢两脚,望他躲闪之际,便可再退一退。
“砰、砰。”这两脚踢得好生实在,那巨人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下坠之势更快,不容铁还三再做闪避,便要将他按倒在水坝上。
铁还三大怒,挥拳击打巨人前胸。那巨人一把抄住铁还三手腕,将之压在地上。这回他总算看清了铁还三煞青的脸色,那双细目已眯成了铁黑的细线,嘴角却翘了翘,似乎是微笑,刀锋般锐利的杀气却从这丝笑容里一掠而出。那巨人怔了怔,忽觉掌中一空,再抓时,只摸到了一截袖子。
“哧”的一声,铁还三双指自袖中刺出,正中那巨人的膻中穴。那巨人顿觉血脉逆行,胸中鼓胀欲裂,怪叫一声,撕裂了铁还三的袖子,倒飞而出。
方白帝因这两人总纠缠一处,不便贸然上前分解,此时见那巨人后退不止,得机跃过来,喝道:“阿傩,你就是喜欢惹祸。还不住手!”
那巨人喘了半晌的气,指天划地嘟嘟囔囔说了一番话,方白帝叹了口气,转身对铁还三道:“三姑娘可曾有碍?我这家奴不懂事,错怪段兄和三姑娘与那些匪寇有关联,斗胆冒犯,我这厢赔罪了。”他抱拳屈身施礼,却见铁还三右臂衣袖自肘下均被撕去,露出手臂上的一圈刺青,非字非画,每一划都如飘飞的火苗。他正要看清楚些,段行洲已在船头解下外衣,抛给铁还三让他遮住胳膊。
方白帝又向段行洲赔礼,段行洲只是笑笑并不作一语。他们船上的火势让王迟领人扑灭,百姓的船只也早已通过水坝。水色山庄人等见此处敌我双方都有死伤,须得善后,只能应铁还三要求,送他们先行回山庄休息。不刻就有苏漪前来问候,她因铁还三与段行洲助方白帝退敌,称谢不已,随即又问起今日水坝一战。段行洲自从回来路上就对谁都待理不理,铁还三只好捡起话头,如实相告。
苏漪静静听完,微微红着脸抚胸抽了口气,目光迷离,似乎还在遥想方白帝当时的英姿,屋中一刻寂静之后,她忽地扭头盯着铁还三,森然展唇一笑,道:“三姑娘将故事说得很是动听啊。我家庄主那时的一招一式,都让三姑娘说得活灵活现,任谁听了都心生仰慕,段先生和三姑娘可不要笑我。”
铁还三听她语声中不无妒意,莫名其妙地错愕了一瞬之后,才觉大怒。他冷下脸来,刚要出言责她,苏漪却受了莫大委屈般,起身拂袖而去。铁还三望着她的背影,这一气非同小可,立即迁怒到段行洲身上,张口埋怨道:“你何必去惹那阿傩?如今和水色山庄的人翻了脸,就算是他们的不是,我们也不好再在庄中逗留。”
段行洲恼的是自己一身体面的高人风范竟让一个秃头冲撞得斯文扫地,一直都在生闷气,此时听铁还三斥责,终于得机发作,怒道:“我为什么要去惹那个秃子?他说的话,我都没有一句听得懂,他那么大的个子,谁会没事去找麻烦?”
他们两个各自生着各自的气,一时剑拔弩张,大眼瞪小眼。段行洲大叫了一声:“不呆了,我们走!”
铁还三被他吓了一跳,不由恶声道:“想撂挑子?”段行洲道:“我何等身份,岂能让个秃子拳脚相向,还莫名其妙让十几个人围着打……”
“什么?”铁还三并未见段行洲与人激斗,顿时变色道,“谁替你解围?”段行洲哼了一声,道:“当然因我武功高强,将他们打跑了。”
铁还三冷笑道:“原来你竟深藏不露,日后方白帝交给你对付,也就是了。”段行洲忙笑道:“我也未做什么,只不过抬起手来,那些人就四仰八叉地摔了出去。”
铁还三素知段行洲秉性,自然更相信这种说法,便细问那些人所使兵器身法。
段行洲那时苦于无计可施,心道无力回天,因此只想最后撑出些高人的风范体面,对那些人只能垂目故作不见,哪里记得什么兵器身法,只得道:“我看当是水色山庄前来试探我武功的人。”
铁还三摇头道:“要试你武功,怎么不出一招就退去了?”他心中牵挂这些人的来历,又在思忖暗中相助段行洲的人,不由沉吟不语。
段行洲急道:“撇下他们不提,那秃子却说是我们找来的贼寇,这等恶气怎么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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