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怔,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张义。无论爱恨喜恶,都那么强烈和直接。如果……如果我穿越过来的第一天,遇到的是他……我心中一酸,却忽然不敢想下去,于是直接摇头:“不。”
“考虑好了?”他笑了笑,却不再多说。
我自然明白他这个许诺意味着什么。他虽只是达丹部的一个王爷,但看样子也有大权在握,何况最大的好处只怕是在于我不必被他当成物品交易给姬暗河,面对那未知的风雨,或者……生死前程!
可是……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朱离值不值得我坚持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我许了他一生一世,我许了他我的心我的情,许了太多一个女人一生只能许一次的东西……我许了除了这具身体之外的任何属于我的东西!
我不想犹豫,感情上的事情,永远没有谁付出多谁就一定收获这件事,于我,于张义,都一样。我抬眸,坚定地望着张义:“是的,我一直都很清楚。”
张义目光微闪,但我的回答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内:“那么,我只有把你送给姬副将军了。”
“那么我只有成全你了。”我轻轻冷哼了一声,与他相视一笑。
这就是与聪明人对话的好处,任何事点到即止,不必深究。何况,我知道,张义对我,或许只是一时的迷惑取舍,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让他看上了眼,而我便是答应了,又难保他不会有后悔的一天?就好像朱离对我的取舍一样,就算有深情相许,有山盟海誓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为了其它,可以将我弃之不顾?
江山美人,江山美人,谁人不是把江山排在前面,美人次之?
何况,我实在是害怕再次尝到被人抛弃的滋味。
张义转身绞了布巾,似乎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替我敷在颊边:“附近的山泉是冰山上流下来的雪水,很凉,很快就能消肿了。”
自他表露身份之后,便不曾再对我非礼半分,此时被我拒绝亦能有如此风度,我心存感激。但我于他,却再说不出口一个谢字,于是我接过布巾轻轻按住。车里的空气沉闷得有点暧昧,我轻声开口:“我们这是去哪儿?”
“本来是要宿镇州,但因为出了那十几条人命,怕惊动当地官府,所以我让阿呼尔改道,今晚我们住凉州,时间上应该来得及。”张义沉吟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们汉人讲究入土为安,我已经将他们好生葬了,我立了个木牌,也算是个标记,若有有心人寻到那里,应该能够知道的他们的身份……”
我怔了怔,方明白他的话,不由轻声道:“谢谢。”
这声“谢谢”一出口,我忍不住苦笑,我竟不知道是替谁说的。那十四个冤魂是肯定不会愿意说这两个字的,汉辽之争,几百年未休,早已超越了种族、经济、文化、制度种种范畴,不是凭我一人之力而能够改变的,我的世界大同的观点于这个时代没有任何意义,然而他肯这么做……只是因为我的一句相求,可我于他,早已失去了说谢谢的资格,何况,不是他欠我,反而我又欠了他。
许是见我面上的苦涩难言,张义却忽然一笑,指指左臂上的伤:“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就帮我弄一下,因为赶路没时间去看郎中,阿呼尔那家伙又实在笨手笨脚……”
我心中一软,刚要开口,却听张义又道,“我看你给朱离处理伤口时候挺娴熟的,看来以前常做这事吧……”
妈的,他又来了。我心中立马开始冒火,一拱一拱的,腾地立直身子,直瞪着张义。张义早料到我的反应一般,从怀中取出簪子递过来,笑道:“我还以为你学乖了呢,敢情还是这性子,不过也好,我喜欢……给!不解气就再扎几下,扎到解气为止吧。”
望着他含笑的眼,我心头猛地一震,什么都明白了!
他是故意的,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故意的!!
故意让我伤心,故意在我伤口上撒盐,故意让我痛——可是,痛到一定程度,伤口就会麻木,就会没感觉,就会遗忘,就会不在乎!而这种以痛止痛,以毒攻毒的方法,只有张义才能做得出来。
我咬牙,不想让自己哭,可是眼泪却已经不受我意识的控制夺眶而出。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不知道我哭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我只觉得我的世界突然翻天覆地的混乱起来,所有的一切都让我身不由己,让我心不由己!
可能张义误会了我哭的意思,只是笑道:“其实我这人也没那么恶俗,只不过不小心偷听过一次而已,再说了,这事儿你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种事情……本来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给朱离治伤时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本来我可以理直气壮地骂回去,骂他偷听人壁角不厚道,骂他无耻猥琐卑鄙下流,可是忽然之间我一个恶毒的字眼儿都说不出口,只觉得他除了心机深沉,就是良苦用心。
切,不小心?谁信啊!不过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随便抹了下眼泪,不顾狼狈,问出心底疑惑:“就是因为这个,所以那天你故意当着……朱离的面儿,说了那些话……”
我一直觉得没有人能猥琐无耻到当着人家丈夫的面去调戏妻子,就算朱离真的被人陷害的无还手之力,作为一个下人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嚣张。而那天在花园里张义故意当着朱离的面表露出与我的暧昧,故意说的一大堆欠扁的话,他若真像他表现的那么无耻也就罢了,却偏偏他给我看到了种种不同的面貌,让我很难相信他那些话只是为了调戏“我”!
张义怔了下,不知道是因为我突然止住了哭,还是因为我的问题。静了片刻,他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想到不你竟猜到了。”
换我怔住了。我没想到他承认的那么坦白:“为什么?”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特别是见他沉默下来,我更是暗骂自己的白痴!
我跟他不是朋友,我跟他什么也不是,人家凭什么回答我的问题?不管如何,他是辽人,我是汉人,我们身处不同的阵营,注定是敌对的关系,就算他没准备让我活很久,但万一我有机会揭穿了他的那么多秘密……忽然我心中一动——好像……我知道了他不少秘密,又或者,这些都是对他无关紧要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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