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仅凭一狼是不好抓的,跟着我来。”
我们沿着树根嗅闻,通过雪地中飘逸出的气息找到这些刚刚发现危险的敏感的小动物。她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留在原地,然后轻声继续寻觅兔子洞的其他出口。我盯着她,鼻子紧跟着她的气味。隔着一百多米,我看见她金色的眼睛在黑色的灌木中眨了几下。
我猛地一跳,身体随着惯性将我的口鼻插入兔子口。我听见几阵窸窣的跑动声,那些兔子在我的恐吓下向兔子洞的深处跑去。迅速将头从洞口拔出来,远处的哈奇已经开始动作,在兔子嗅到另一个危险的气味时,那个庞大的母狼用身体撞烂洞口,从洞中直接揪出兔子。那只靠冬天啃食树根的家伙甩动了一下肥美的双腿,在哈奇的利齿下停止了呼吸。
我们汇合后并没有立刻向狼群的集合地点移动,她轻甩重大的尾巴,带着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我跟在她身旁,即便听着她平和的呼吸声还是微微有点压迫感。
“羡慕你,我也想要女儿。”
我望着她,母狼冲我一笑。
我知道她是老狼王的女儿,在丘年轻初露锋芒的时候为他生下两个儿子——现今的一位普通族员和狼王苹果。面对她的话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儿子也是好的,能当我们的领袖。”可能是对于狼王这个词太过敏感,我有点别扭地说出这句话。
“苹果嘛……”母狼缓缓别过头。“毛球,当我刚成为母亲时我也是这么想的,甚至我自己也想过成为狼王。”她轻松地低头看我,我隐隐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丘临终时的眼神。
“但当我见识了狼们为了争夺这个位置的所作所为,我和拿波发现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
“我们苦练我们的爪牙,仅仅为了狩猎和养活我们的族员。如果一定要杀戮同伴,那就交给别的狼去完成吧。”
我不知该怎么揣摩她话里的意思——会是为了稳固当今儿子的地位让我不要起怪心吗?我脑中浮现出三个孩子的面孔,然后是丘威严的凝视,再到白豆的低眉,最后是母亲和别的狼争食时的疯狂——她的领悟我早就清楚了。
就在我尝试说些什么的时候,她打断了我。
“但是毛球,你的孩子不一样。”
“哈奇?”
“苹果从小活在丘的庇护下,不论是客观上还是为了生存,他早就习惯跟随在他强大的父亲身边,即便是拥有强壮的身体敏捷的反应力。”太阳开始落山,我们转身往回走。
“狼王对于他来说是个危险的位置。我能预感到他会为了这个责任和这份威严去改变自己……但在狼群中,变化就一定是好的吗?”母狼健壮的肩膀起伏,她把兔子放在自己背上,走起路来就好像驮着空气一样没有负担。
“丘是特别的,他仿佛就是为了这份权利而生。从他年轻时我就能看见他的每一次抬头都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雄气,还有他的果断,他在最终竞争中的残忍……”我闭上眼睛,好像再次回到那个刚刚成年的夏天,丘异于其他公狼的求偶,那句没有商量余地的冰冷的命令,他血一般凝重深邃的双眼,从我小时凝视到他的死亡。
“而他的孩子,注定也是不一样的,我能看到。”哈奇的话让我停在原地,我向她投去不安的目光,血液也开始激烈地流动,冲刷着我眼球的周围。
“毛球,你的孩子身上有丘的影子,他们会是天生的领袖。”她温柔的靠近我,金色的目光像清晨的溪流,流到我绷紧的肌肉上。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她抛开一切,让这变成了两个母亲之间的对话。她为苹果而担心,为族群的命运而担心。
“苹果的任期不是长久之计,就算他坚持住了,他也不再是我温顺善良的儿子。狼王之位并不是他的选择也不是他的向往。我害怕他在变得和丘一样冰冷不可捉摸之前就让自己失去心智……”我对上她的视线和她抖动的胡须。
“请你将酒丘抚养成我们下一个狼王。”我内心咯噔一下,哈奇轻轻吻了我的脸颊,转身叼起我们的猎物大步向远处的狼群走去了。我慢慢的跑动起来,一股滚烫的血液穿透我的身体,溶进扑面而来的风里。天边的落日闪出的光丝好像酒丘跳出藏身之所抓挠狐狸的爪子,好像丘扑向老虎时展露的利齿。我跑过了哈奇,黑色的毛发擦过银色的毛发。她的鼻息吐在我的尾尖——和我的身体一样炽热。这一个短暂的接触已经传达了我们的心意,我纵身一跃加入了狼群的队伍中——
我答应你。
(三)
吃完猎物,狼群们又悠闲地躺在了大本营外的空地上闲聊。新来的小母狼食量不大,或许也有初来乍到不敢索取太多的缘故。她和孩子们经过一天的相处已经打成一片,在营地的中间扭打在一起。夜色下酒丘的深色皮毛几乎隐形起来,只能看见冲冲雪白的身影动来动去,中间还夹着几片暗黄色和黑色。不久后狼们纷纷回到洞穴,进入他们一天的最终环节。女儿们都缩到白豆的身边睡去——白天陪伴她们的老狼给了他们更有安全感的怀抱。我眯着眼睛想着哈奇的话。突然我意识到酒丘毛茸茸的脑袋不在我的怀里,我扬起颈脖,看到洞穴的石阶上紧贴在一起取暖的一黑一白。
我没有起身打扰,只是立着耳朵听。
“关于你来自哪里,你忘记了也没关系。我还记得我刚出生的时候就遇到了一场灾难。虽然没有受伤也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有几声诡异的咆哮真的是让我现在都不想再记起来了。”小公狼用有点夸张的语气说道。
“我没有忘记,只是我会选择在什么时候想起它,在什么时候告诉别的狼。”冲冲的声音很坚定。酒丘的嘴巴合上,新长出的牙齿碰撞在一起。
“我原生的族群在很远的地方。那个狼群是高山的种族,从来都没有白狼的存在。”小母狼平静地叙述着,就像沉睡的狼群的呼吸声一样平和。
“我的出生震惊了他们,但这不是我离开的原因。”
“我们遇到了一场巨大的雪崩,雪淹死了很多成员,包括我的父母。他们将对于白雪的愤怒迁怒到我这个无用的幼崽身上。然后我就离开了,漫无目的地走,路过了另外一个族群,靠啃树皮为生,但被他们赶出来了。”
她顿了顿,又不再说了,好像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后面的内容就清楚了。酒丘也停了一停。
“你真的很勇敢,如果大家都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很敬佩你!当然,我会为你保密的。”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睡意正在侵蚀着我的意识。我听见几阵细微的笑声,忍不住咕噜了一下。他们好像察觉到有狼被他们吵到了,就跳下了石阶,去空地上说话了。我安详地让自己睡了过去,一种温暖的感觉蔓延在我的脑中。
你们注定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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