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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从心听着就笑了,把先前端走的茶壶杯盏又端回来,倒茶水给他。
“谢了。”贺今行一饮而尽,“如果你们衙门需要保密,不必说太清楚。”
柳从心已经想过几回,这会儿没什么可犹豫的,直言道:“我对你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如果你不可信,那这世上就没人可信——这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不是不能说,而是我有些不好意思说。”
贺今行:“嗯?”
柳从心便坐到他旁边,从头说起:“这座长生道观是钦天监出的图纸,十五年春初次动工,很快因为江南水患赈灾缺钱而停修,后头一年时间里,户部拨了几回款,就陆陆续续捡起几回。去岁又因西北战事而全面搁置,到上个月才重新复工。上头要求至少在中秋前五日竣工,时间虽有些紧凑,但好在宫观已经初具雏形,不算难办。问题在于观内一应木作材质都提了规格,大殿几根雕绘好上了漆的梁柱都要重包金箔,户部拨给的银子完全不够,可以说差了很大一截。”
贺今行:“这件事没听王玡天上奏过,户部那边也没丁点儿挪用款项的风声,怎么解决的?”
柳从心轻咳一声,说:“王氏出了一笔,我也出了一笔。”
“原来如此。”贺今行点点头,“这座道观是为陛下而修。你出钱,减轻了国库的压力,转移到百姓身上的负担也就少一些。”
柳从心听得出这话是在劝慰自己,他虽然有些不齿自己的行为,但不得不做,做了也就不提后悔,“因为这件事,我以为我和王玡天算是达成了默契,在长生观没有竣工之前,他不会找我麻烦。谁知,今天早上就被摆了一道。”
他将自己一大早被同僚拉去执行公务,结果碰上兵马司和顾莲子,白跑一趟的事儿细细说来:“……当时我就觉得不对,事后回到衙门,质问我那位好同僚,才知道是王玡天授意他拉我去的。”
“莲子也在?”贺今行讶异了一瞬,猜想是不是忠义侯给他在兵马司安排了什么职务。但柳从心没有过多提及,他也就没有多过问,说回工部,“陛下昨日上午赦免济宁伯府,王玡天最迟傍晚就应该知晓了这个消息。”
柳从心接着说:“对,这就是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他早就知道济宁伯府动不了,结果今早还设计调我过去,正撞上兵马司。我觉得他是故意做给人看的,但为什么一定要我去?这事对我没有影响,我就想到了你。”
看过来,贺今行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给我看?可他做给我看的目的是什么?证明济宁伯是陛下是忠义侯要保的人,与他,与你们工部无关?嗯,看起来是想要撇清干系。但是,赦免一个济宁伯能出什么问题,要他这么刻意地提前撇清干系?”
说罢陷入沉思。
柳从心即道:“我已经让人盯着济宁伯府,一旦有可疑人等进出,立刻追查身份。”
贺今行没有反对,补充道:“兵马司代替工部接手,问题的关键说不定在兵马司的人里。”
柳从心:“我明白。”
贺今行还有一件事要让他知晓,又问:“王玡天既然让你主持监修长生观,可有跟你提过主殿的供奉塑像?”
“我问过,他让我别管,说是他自有安排。后面我打听了一圈,没半点儿风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柳从心看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你也知道?”
贺今行:“是啊,他不止进言要修长生观,观里还要供奉三清的玉像。”
“玉像?”柳从心惊道:“他疯了,三尊大玉像要多少靡费,国库怎么拿得出?”
贺今行:“这是我的难题。”
“你哪里去找?”柳从心差点把手里杯子给摔了,“开捐?这也未必够啊。”
贺今行平静道:“开捐收来的钱要用于边军抚恤和宁西赈济,这是我和崔相爷早就商量好的。我绝不会允许将它用到修宫观上。”
“那怎么办?陛下很看重这座道观,王玡天时常过问进程,三令五申不能出任何差池。若是到时候没有塑像……”柳从心边说边在心里想三尊玉像大概需要多少钱,从哪里能凑到。想着想着,忽然气笑了,低声骂道:“王氏上下真是如出一辙,叫人厌憎不及。”
做生意时没能避开,做了官还是要被恶心。
贺今行看向敞开的门外,月光淡化了夜色,“我想过,长生观是为陛下造的,不管什么材质的像,都必须塑得精细,花费的时间必然不短。从王玡天进言到中秋不过两月,时间根本不够。但他既然向陛下应承了,哪怕是替我说项,我做不到,他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我猜测他早就在暗中筹备,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愿将如此宝物直接上供,所以才借其设局以达到更多的目的。”
“我答应他,他大概也会认为我要从开捐下手,就不会打这笔钱的主意;同时作为交换,改制也能顺利开局。至于这事该怎么圆,且走一步看一步。邻近中秋,我若还是没有动静,他自然要找上门来,和我谈条件。”
他回转来,看着柳从心,“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因为你负责长生观,日后若有事涉及到塑像,你知晓内情也好斟酌应对。除此之外,不必过多烦扰,在外尤其面对王玡天的时候,最好就当不知此事。”
柳从心相信他绝不会动用公器满足谁的私欲,哪怕是皇帝,可没曾想他已经考虑到这么多,还打算一力承担,因而忍不住叹息:“如此剑走偏锋,真不像你平常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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