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冷眼看着,他手腕抖得不成样,强撑着墙柱勉强站立。
他饿了几日又一直被捆着,这会手上没有力气,不然方才也不会只砸一下。
他胆小。
他得确保这人死了,才敢放心。
小姑娘抖着手连砸数下,李元见程班主彻底不动了,开口道:“够了。”那小姑娘这才扔开砖头,和妹妹抱在一处哭出声来,两人皆是一身狼狈。
地上满是血,是谁的已分不清,程班主躺在那额角开了一个洞,血融进地上泥土里。他的小包袱丢在一旁不远处,之前为逃命塞得满,黄铜小佛露出一角,金佛莲花法座立在血泊中。
李元脸色青白,脸颊那溅了血,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他喘了一声,努力让声音清楚一些:“这里并不安全,木床上还有一个包袱,里头有几件黑袍,你们一边穿上一边听我说。”
那两个小姑娘也不傻,事情发生突然,但她们敢还手就已证明有几分胆量。
木床上果然和李元说的一样,有几件黑袍,程班主和程三几人在这里做了老巢,夜里出没的时候多,黑袍也多备了几件。
姐妹两个换上衣服,姐姐刚才拿砖头砸人的力气用完,此刻手有些发抖,盘扣系不好,妹妹过去给她一颗颗扣好,帮着穿戴好了,这才去换自己的。程班主这里的黑袍都是给男人穿的,小女孩穿着衣摆拖地,她们卷起来缠在腰上又拿绳子捆紧,露出的裤脚和鞋子因为沾了泥土,颜色遮住了些,也不怎么显眼。
“抓你们的人叫程三,他还有几个帮手,那些个子高大,若是来了我们绝对跑不了。”李元哑着嗓子道,“你们趁现在快走,顺着破庙后门出去,有一条下山的小路,顺着一直走就能瞧见河,藏好了,路上瞧见任何人也不要冒头。进城之后,运气好在城门口就能遇到官兵,遇不到也不要在码头停,一直走,如果记得自己家在哪,就回家去,如果不记得了……就往西边去找青河白府,求一位叫谢璟的帮忙。”
两姐妹认真听着,等他说完就道:“我们一起走。”
李元摇摇头:“我腿断了,走不了。”
他的腿从被抓来的时候就被打断了一条,现在能站着,完全是在硬撑着一口气,如果倒下,一时半会想再爬起来都够呛。
李元从怀里掏了一个火折子给她们,叮嘱道:“你们出去,把院子里的枯树点着,那里隔着一道青砖矮墙,一时半会烧不到这边,但多少有个动静,能让巡山的人看到去报个信。”
姐妹两个接过,还想扶他一起走。
李元额上冒出一层冷汗,又急又怒:“如果想救我,就赶紧走!”
姐妹两个这才放开手,姐姐咬唇道:“你等着,我们去报官!”
两人走了几步,其中一个又折返回来,看头发被抓乱的样子能辨认出是方才那个妹妹,她一言不发,给李元磕了一个头,这才跑去追赶姐姐。
李元稍稍愣神,他这辈子卑躬屈膝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感激他。
胸口那里有点热。
又有点酸。
外头院子里燃起了火,火星子沾到枯树上一时间蹿得老高,发出“噼噼剥剥”的声响。
火光晃动,映得室内忽明忽暗,呛人的气味和浓烟隔着墙传来,热得惊人。
李元被头发遮住的脸上肌肉抖动,扭曲几分,之后归于一种古怪的平静,他不再激烈挣扎,而是积攒力气,半垂着的眼眸遮住里面涌动的黑色。
他一点点往前挪,走近那个小包袱。
咬牙扛着剧痛去捡那个包袱,一只手腕上还缠着未完全散开的麻绳,血浸透麻绳,已经和伤口凝在一处——他攥着碎瓷片一点点磨开绳子,也磨开了相邻的血肉。
手快碰到包袱的时候,终是伤了的腿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李元抖着手把小包袱抓过来,也不管里头的金银细软,扒拉开那些只找那一尊黄铜小佛,小心擦去佛像身上的血污,宝贝似的拢在怀里。
外头火光四起。
李元躺在那,半晌没动。
外头忽然有人声喧哗。
有人救火,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逐一找过来。厢房木门陈旧失修,被撞了两三次就掉了半扇,紧跟着就有几道身影冲进来,为首的人举着火把往四下照了一圈,大步往这里来,喊了他名字。
李元耳中嗡鸣,听不真切他在说什么,只瞪大眼睛看着那人,热泪盈眶。
是谢璟。
谢璟来救他了……!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拼命向人求救,但凡看到一个人影都不肯放过,但现在见了谢璟,反而发不出声了。他喉咙哑了,被火气和干渴弄得只发出几声粗哑声音,连喊一声都艰难,只扑腾着往那边爬。
李元努力仰头看他,睁着眼睛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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