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亮了,窗户外的花坛已隐约有个柔美的轮廓。
贺发虔诚地看着刘北斗,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刘北斗继续说“毛主席太伟大,伟大到中国没有人能和他棋逢对手。华盛顿更伟大,伟大到不和别人做对手。他们所处的时代,一个是一枝独秀,一个是帅才如云。毛主席是伟大的人,但却不是个治国之人。他能够与天斗与地斗的,打破坛坛罐罐破四旧,却没有治国齐家平天下,创造人民生活的乐土。但这无损他的光辉形象,无损他为人民服务终身的伟大。”
贺发肃然起敬,他后悔起自己的唐突,自己一家之幸福,和全县之幸福相比,沧海一粟。 电子书 分享网站
564干实事的都是默默无闻之人
刘北斗看了贺发一眼,“不管是两袖清风,还是贪污成性,为民造福是每个从政人员最基本也是最想实现的理想。你说虚伪也罢,追名逐利也行。总之,我们要看的是总体,成大事不拘小节,要看的是结果,是否有益人民。人都是自私的,幼儿时期就知道含奶嘴,那是本能的驱使。”刘北斗直直地看着贺发的眼睛,贺发羞愧地低下了头,刘北斗的嗓门提高,“所以,人在自私的同时,能够实现公众的利益,那他就是无私的,就是伟大的。”
贺发深以为然,但父女连心,于是心有不甘的说“那你,你也不能为难我女儿女婿啊。”
刘北斗见贺发一丝惶恐的样子,冷冷一笑“物竞天择,可出不世之奇才。你女儿、女婿、外孙经不得风雨,那只能说明他们是庸才。在有限的社会环境下,像那种庸才最好自为毁灭,给更多优秀的人士腾出大展拳脚的空间。”刘北斗说完看了看自己被捆绑动弹不得的手脚。
贺发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为事业牺牲,那是光荣;为个人私欲牺牲,那又是什么?
刘北斗浑不在意,反而好整以暇地反问“极其艰难的生存环境,可造出非同一般的人才,不是吗?”
“你是说我女儿一家,为了你成为非同一般的人才,就活该是炮灰?”贺发冷冷地问。
刘北斗意识到了失言,慷慨陈辞一宿,本以为雨过天晴,没想到还是难逃厄运,已有过一次起死回生经历,再面对死亡就没有那么从容了。
马题、海洋张着双手,岔着两腿,嘴里凄厉地喊着“惨、惨”地向贺发走来,他们的身体焦黑一片,还不时冒着丝丝白烟。
“丁铃铃”的电话声惊飞了马题和海洋。贺发眼望着刘北斗,回想他刚才那番话,心里又矛盾起来。刘北斗身在官场,心狠手辣是必备条件,对自己女儿手下无无情,也是自然。贺发非但如此想,而且还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耳边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放了他吧,虽然他不是为世人所景仰的楷模,但他却是能够予人实惠的好官。
电话响了好久不停。贺发走了过去,伸手拿起。
“喂,刘书记吗?我是小康啊。”康中的声音传来。
“嗯!”贺发不便回答,含糊应了一声。
“对不起刘书记,打扰您休息了”康中一时没听出是别人“剑之晶村那些闹事的头头们,基本上死光了,只有李朝正还在负隅顽抗,不过也是身受重伤。我按照您的指示,已命令谭刚全力解决,估计要不了几分钟,就可结束剑之晶村的事宜。”
贺发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刘北斗,你这个扛着人民的名义残害人民的刽子手,我还听你罗里八嗦半天。
刘北斗从贺发的眼里看到了恐怖的杀气,他挣扎着身体,抵凹下床角“叔叔,我不能,不能,死。死了,死的,人会更多。”
贺发边抽下皮带,边骂道,“你这个贪官污吏,你死了才会有更多的人活着。”贺发的眼前又晃动起茶几上的那摞钞票。
565政府之所以是政府
政府之所以是政府,自有它的非凡之处。风平浪静时,它可能拖拖拉拉;波涛汹涌时,它一向争分夺秒。当怒艳*的露珠清晰可见时,政府工作人员发现了刘北斗书记的离去。此时,贺发已联络了剑之亮、剑之莹村的老兄弟老干部们。三村一祖同宗,闻言二话不说,各自招集村民全力赶往剑之晶村。
恢复自由的贺芹第一个电话就是命令诸兰瑞局长全权处理剑之晶村拆迁事宜。打完电话后,她对秘书说宣布全城*,追拿杀害刘北斗的凶手。
李朝正险险地救了回来,李射正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被临死前的谭刚所杀,用的是王慧自杀的匕首。那把匕首是李朝正送给马宝玩的。宿命。)。小三周伟的生还被称为医学奇迹,正常人缺失百分之四十的血液就可能导致死亡,而他被送往医院后足足输了两千五百毫升鲜血,占人体的百分之七十。马大六也侥幸地活了过来,而且还因祸得福。他的所有不良过往都被人们善意地遗忘,大家给了他英雄般的尊敬。为了公众的利益不惧死亡的人,获得任何的赞扬,相对而言,都显得微不足道。
566镇党委书记自杀了
一个月后,曹伟出监就任拆迁办主任。再一个月后,康中自杀。康中小规模的追悼会上,一位雍容华贵的黑衣女子抚棺痛哭,道不尽的思念,诉不完的愁肠。曹伟初见之时吓了一跳,在边上端详良久仍是不敢确定,他拉过身旁悲戚满面的康中秘书,小声问那女子是否是康书记的遗孀。秘书两眼含泪地回答:康书记为了工作,一直没有婚娶。曹伟大吃一惊,再抬头看康中的遗照时,不再是杀气满面,而是正气浩然。他的耳边想起刘北斗曾对贺发说的话,“不管是两袖清风,还是贪污成性,为民造福是每个从政人员最基本也是最想实现的理想。”他感慨了一会,再想寻找那名黑衣女子时,却不见了踪影。他忙问左右熟悉的人员,都回答说不知道。他顿足叹息,那女子不是马凤又是谁?
曹伟回村后,这个消息就传开了。那些天上、下班总有人追着曹伟问真地看见马凤了?前两天曹伟还唏嘘哀叹地把这事说了一遍又一遍。三天后当曹伟被村人的追问烦恼不已,准备绕小道上下班时,却没有人再回询他了。没有了村人的追问,曹伟绕道而行就显得易常的自做多情。曹伟再看见和他随口打着招呼就匆匆而过的人们,不禁佩服起老祖宗的睿智:无后为大。没有后代,就真地人死如灯灭。
省道如愿拓宽,移植来地浓密映衬着拆除后的荒凉,衰老了的回忆不忍面对曾经的血腥,除了极少数直系血亲逢年过节时的纸钱祭品,绝大多数人已欢乐悲歌着前进。
李小剑大学毕业了。
567小剑毕业了
由于签订的山东电力建设公司上班早,他第一个坐上离别的火车。四年朝夕相处的同学眼看着就要各奔东西了,心中纵有千般不舍,他仍勉强着装出笑颜。离别是痛苦的,若是以泪洗面,不是更加痛苦?
当他把手伸出窗外挥动,要对四年的同学潇洒地说声再见时,猛然发现同学们脸上虽然和他挂着一样的生硬笑容,眼角却悄悄地湿润着北方午后的炎热,仅有的三个女生已躲在人群后哭成一团。他的心里一颤,两行清泪瞬间暴露了不舍。
像四年前和送行的亲人告别一样,李小剑感受到了男子汉尊严的瘦削。河北的仁兄和江西的歌手,也忍耐不下尊严的清秀,他们双双双起手,大声嚷道“兄弟,保重!我们回去了。”说完他们带头转身,别的同学冲他点点头,也跟随而去。三位女生抬眼看了他一会,也一扭头走了。小剑长舒一口气,擦掉眼泪,坐回自己的座位。对面是一位慈祥的老先生。小剑见他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先生也笑了,问“毕业了?”小剑点点头。
火车“呜”地一声后起动了,小剑情不自禁地转头望向窗外,窗外空空如也。小剑心有惆怅,念叨道,“四年,就这样结束了。”那位老者轻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突然吃惊地望向窗外他的背后。小剑心知有异,不假思索地又抬起身。
窗外西面他的几十位同学,在默默地跟着火车慢跑,女同学一手相牵,一手掩面,阳光下颤抖着情谊,男同学特立独行,连绵而下的泪水放缓了他们的脚步。他们都沉默着,已然细长的影子将牵挂投射到小剑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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