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令她失望的是,那里雪白一片,和周遭毛发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也就是说,这只鸽子虽然是杜怀瑾所养的那一只,但极有可能是飞得倦了,无意识的停歇在了她面前。
刚刚腾腾升起的喜悦又一点点散去,自己果然是草木皆兵了,哪怕是一点点苗头,也让她欢喜不已,就好像是收到杜怀瑾的消息一般。只不过,再一眼瞟去,沈紫言竟发现那鸽子的右腿上绑着一卷东西。
心里怦怦直跳,立刻将那东西解开来。是一个小竹筒,将盖子解开,里面就是一小卷布帛。沈紫言的双手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灵巧,不过一瞬之间的功夫就将那帛布抠了出来,然后飞快的打开。
上面是一排龙飞凤舞的黑色墨迹映入眼帘,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沈紫言心口剧痛,丝丝缕缕的疼痛如海浪一般将她吞没。
锦帛上除了一首诗,别无他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晨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间未有期。握手一长欢,泪别为此生。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不过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诗,让沈紫言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首诗是苏武的《留别妻》。苏武年轻的时候是汉武帝的中郎将。天汉元年,匈奴示好,放回曾经扣留的汉朝使节,汉武帝派苏武率使团出使匈奴,送还被汉朝扣留的匈奴使者。临行前夕,这个在历史上以刚烈节义着称的男人,不无感伤地写下了一首《留别妻》。而如今,杜怀瑾原封不动的将这首诗誊给了自己。
一种悲戚之感,一种倦怠无力突然出现。闭上眼睛,外面,白日已尽。
这一瞬间,她突然清醒过来,赫然间明白了福王的用意。
杜怀瑾的这句诗再明显不过,他现在必是在某一处的战场上,甚至还进行着激战,过着那种朝不保夕,随时有可能丧命于此的日子。而此时皇帝的封赏,一方面是为了笼络人心,另一方面,则是给远在战场上的杜怀瑾一种暗示,一种激励。
电光火石之间,沈紫言想到了秦始皇手下的一员虎将,那位将军每次出征前,都会向秦始皇索要大量的封赏,譬如千亩良田和豪华的宅子,而秦始皇每次都不厌其烦的接受,甚至是带着一种上位者的骄傲,一一满足那员虎将的要求。而最后,那员虎将带着秦朝四十万精兵出征,秦始皇也没有什么怀疑,哪怕是明知道只要那位将军愿意,他可以倒戈相向,当时秦国也就可以立刻改朝换代了。
那位将军没有辜负秦始皇的期望,带着秦国的精兵,一举灭掉赵国,楚国,齐国。
沈紫言相信,真正的将军,没有哪一个是贪图财物的,可是那个将军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向秦始皇索取,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向秦始皇表明自己的忠心。而秦始皇想必也能领会那位将军的意思,所以才放心大胆的将秦国几乎是所有的军队都将给了他。正如同如今的福王一样,对于新皇帝的封赏,来者不拒,从来没有露出什么别的意思。
对于皇帝来说,真正可怕的不是那种贪心不足的人,可怕的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那种人,看上去什么都不需要,更不需要皇帝操心,可却是最令皇帝放心不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福王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接受,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君臣之道,何其复杂
哪怕是沈紫言重生了一世,对于有些政治一事,始终没有那么深刻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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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展眉(一)
日子就这样一日日过去,隔窗天色已是银杏黄。低头是飘着新绿色的庐山云雾茶,腾腾升起的烟雾笼罩了她的面容。沈紫言时常想,这是第几日,杜怀瑾不在的日子。
炎热的夏天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现在是九月的初秋。
梧桐叶慢慢落下,带着对尘世间最后一丝眷念,尘归尘,土归土。沈紫言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黄叶,胸中轻轻一触,像在心口按熄一支火柴,微红而灼痛,便也罢了。就好像是一直喧嚣着的地方,突然变得极其安静。一念至此,她的心就像鲠着一抹鲜红的胭脂,丝丝缕缕都是怅然。
不过她素来不是无病呻吟的女子,也不过是偶然想起杜怀瑾时觉得有些想念,待到这一阵思绪过去,便也罢了。来来去去的变化,叫她自己都有些捉摸不透。静静的坐在窗前一连饮了四盏茶,直到墨书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抿着嘴直笑,“小姐素日常说好茶虽好,可是不宜多饮,怎么今日也牛饮起来了?”
沈紫言淡然一笑,掩去眉间的黯然,“我不过是多饮了几盏茶罢了,就有你这样的丫头,在人身边说个不停。”墨书也不辩解,只笑道:“秋燥,我让人选了几个上好的秋梨,用冰糖水浸着,甜津津的,小姐也吃上些,润润喉咙。”
沈紫言干咳了一声,嗓子里痒得厉害,也就点了点头,“少放些冰糖,我不爱吃那劳什子。”墨书笑着应了,突然靠近了一步,低声说道:“听说泰王在江南一带节节败退,金陵城这几日虽然人来人往的,可是比往昔安静了不少,听说孟将军英勇善战,令那些将领闻风丧胆”
若是金陵城安静了不少,多半是泰王搬兵北上,护住老巢了。沈紫言略略一沉吟,笑道:“这么说,用不了多久,世道就太平了。”墨书很是高兴的直点头,“正是这么说,大家都这么传的,说今年除夕之前,泰王肯定就兵败如山倒了。”说着,看了沈紫言一眼,欲言又止,“奴婢没有打听到三少爷的消息”
沈紫言心里的喜悦就淡了些。
杜怀瑾离开已经三个月了,现在还是杳无音讯。沈紫言心知福王不会不知道他的下落,可是又没有那个勇气去问福王,毕竟现在不管怎么看,福王都没有透露杜怀瑾行踪的意思。沈紫言是杜怀瑾的夫人,也是福王的儿媳妇,哪里好当面锣对面鼓的去问起这事
她不问起,福王也从来不说,甚至于福王妃,也是绝口不提。屡次请安时,于福王妃闲谈起来,长篇大论的,只是从来没有提起杜怀瑾。沈紫言只得按捺住了满腔的困惑和那不时涌上心头的想念。
自从上次收到杜怀瑾的《留别妻》以后,长长久久的都没有再收到只言片语。沈紫言有时候情不自禁的想,若是现在又有一只鸽子停歇在自己床前该有多好。只是日复一日,当初的期盼早已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次次的失落。
不管她如何期待,那只鸽子,终究是不会给她送来一丝半点的消息了。
眼看着天色黯淡下去,沈紫言就去了福王妃那里,也不知福王妃在和林妈妈说些什么,见了她来,急急忙忙的住了口,神色里带着几分张皇。沈紫言微微有些诧异,平日里福王妃和林妈妈说事不大瞒着自己,现在见了福王妃如斯神色,未免有些奇怪。
但福王妃是长辈,沈紫言也不好去探听,只得装作浑然不知的和福王妃说着闲话:“我听说外间福聚楼里面的师傅手艺是最好不过的,不少人家都去那里打嫁妆,就是皇后娘娘昔日,也对那里的首饰赞不绝口。”现在虽然是国丧期间,可福王妃暗地里已经开始为杜水云准备嫁妆。
福王妃听着勉强笑了笑,没有如平常那般露出笑颜或是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神色恹恹的应了几句,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沈紫言见着更是起了疑心,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二夫人和二少爷联袂而至,大夫人和大少爷紧随其后。
沈紫言看着这样的情景,心里微微一涩。从前都是二夫人落单,而自己和杜怀瑾,大夫人和大少爷一起,现在反倒是他们都成双入对,而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二夫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眼珠子转了转,掩袖而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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