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在后头听着讶异,旋即哑然失笑。他就说每次到杜家来,这连生连虎回去之后总能有两句很有道理的话,却原来不是这哥儿俩长进了,而是有人在背后提点的关系。只不过,他怎么看某人也不像是能想出这种大道理的人,于是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这一咳嗽,那人顿时像受惊的小鹿一般往旁边蹦开了去,一转头看见他立即愣住了。良久,那人方才露出了懊恼的表情,冲着连生和连虎使劲一跺脚喝道:“两个笨蛋,有人过来怎么不提醒一声?”
这少爷过来,咱们敢出声么?连生和连虎面面相觑了一会,同时舒了一口大气,心想自己这倒霉地日子总算到头,以后再也不用看这个古灵精怪小丫头的脸色了。于是,等张越走过来,两人同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谁也没去理会背后那小丫头气急败坏的嚷嚷。
“小五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谁想和你见面……”小五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旋即方才不闪不避地抬起头来,“既然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反正听不听都由你。这是……老爷之前提过的话,所以我才好心对那两个家伙提一声。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我要去栖霞寺看姚少师了!”
见小五扭头就走,张越不禁莞尔,没等小五走几步就笑道:“还请小五姑娘转告杜小姐,这告诫我都收下了,今后行事时一定留心。”
话音刚落,小五便气咻咻地回转身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这都是我自作主张,和小姐有什么关系!哼,老爷丢下小姐和太太在家里,自个儿优哉游哉地跑到开封收弟子去了,小姐恨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帮你!这京师是非之地,你一个小秀才别只想着出风头,别逞强把命给丢了!”
撂下这番话,小五立刻一阵风似的奔了出去,一晃就不见了。
张越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离开的方向,心中反倒是踏实了。不论这话是杜桢留下的告诫,还是杜绾地提醒,和张辅先前对王夫人的吩咐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出门和连生连虎会合之后,见两兄弟都是那幅眼巴巴的讪讪表情,他却懒得多问什么,径直上马扬鞭驰了出去。
“大哥,你看少爷是不是恼了我们?”
“咳,早知道如此,头一次在杜家碰见那丫头的时候就该告诉少爷的!”连生恼火地那马鞭子在手中敲了两下,心有余悸地道,“要不是她一个丫头比小姐脾气还大,手底下还有两下子,咱们也不至于被她胁迫了这么多天!长痛不如短痛,少爷气过之后应该就没事了……哎呀,你还嗦什么,少爷都走了,要是把人给跟丢了,我们回去怎么向老爷交待!”
兄弟俩心急火燎地上了马,风风火火地追了上去,心里少不得求神拜佛地祷告——老天爷,那都是那个小丫头惹出的勾当,和咱们兄弟俩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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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晴天霹雳
由于国子监规矩森严,顾彬又并非根正苗红的勋戚子弟,因此他自不能像房陵孙翰那般逍遥,自打入监之后便一直住在国子监中不曾回来。张越知道他孤傲,于是便托付房陵孙翰多多照应,一个月下来倒也听说一切都好。
只家里少了顾彬,父亲张倬又是在那里昏天黑地一篇篇破题作文章,时不时还出去和其他那些早早赶到京师备考的举子会文,不是闷在书房,就是没个人影,结果衬托得张越优哉游哉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偷懒。只是他最喜欢这种无拘无束,除了平日在小书房临帖作作文章之外,他闲时几乎把京师大街小巷都逛遍了,连那些做生意的营生都打听了一个七八分。
可最终他却发现,这京师十家铺子五家都是常常转手的亏本营生,那盈利的人家中,有两三成都是依附在当官的门下,剩余的则不过维持温饱,分号遍布的巨商极其稀罕。
这天打从杜府归来,他刚刚在门前下马,平日里都在外忙活的高泉一阵风似的迎了出来,还没站稳便笑呵呵地道:“三少爷,大喜大喜!”
张越还没站稳就听到一个喜字,顿时莫名其妙:“什么大喜?”
“这回可是双喜临门!”高泉乐呵呵地吩咐小厮牵过缰绳,一路走一路低声说道,“一则是小沈学士在翰林院憋了多年,这次要到河南主持今年的乡试;这二则是……嘿嘿,恶有恶报,那位开封金知府被人首告贪赃枉法,听说不但革职,还要被押到京师大理寺问罪。想当初咱家大老爷也是因这个罪名被下的狱,他如今也遭此报应,岂不是活该?”
前头一条消息张越倒确实是心中高兴,他又不是那等假清高的人,朝中有人好办事的优点他已经深深体会过。想要依靠沈粲作弊自然不可能。但同等条件下优先录取总是有机会的。
可后一条那金知府倒霉的消息他却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张家固然是出了一口气,但那断了的姻缘却回不来。若没有金蘅金夙那对孪生姊妹,他倒不在乎金家怎样凄凄惨惨戚戚,可她们毕竟是代亲长受过。
“老太太信上还说,乡试在即。请三少爷算好时间早些回去,毕竟前头要留些宽裕的时间和府学里头的生员以及其他人交往交往,还得拜会一下学政衙门地其他诸位大人。”
这都是应有之义,张越一一听了,又问张倬是否得了讯息,高泉却说张倬还不曾回来,所以还不曾决定日子。于是,他掰着手指头计算了一阵,便把出发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底。料想水路畅通半个月就能到,还能留出半个月走亲访友。
等到张倬回来知道了此事,自然同意了张越的决定。
于是。父子俩还是日复一日地过着相同地日子。什么北巡车驾已经抵达北京。什么交趾平叛大胜。什么西洋进贡物件等等诸如此类地消息。两人也只是听过便罢。毕竟。如今他们还离着那一层高高在上地上层建筑很有些距离。
对于张攸在交趾平叛中又建功勋。张超迎击倭寇小有战功这种自家人地消息。父子俩倒是都相当关心。当确认了张信平安无事之后。两人就更没有什么值得操心地了——英国公张辅那是跟随北巡而不是前去打仗。自然不会有事地。
然而。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虽说张越把一切都计划得井井有条。而且也根据杜绾或者说杜桢地嘱咐少接触如今两位最炙手可热地留守高官杨士奇和梁潜。但当时间到了六月底。他正准备回开封地时候。他却接到了某个最让人措手不及地消息。
一向弓马娴熟。曾经四次在交趾那种鬼地方征战也毫发无损地英国公张辅居然在北京重病不起!
当他匆匆赶到英国公府上房。看到犹如泥雕木塑一般地王夫人时。饶是他平素被赞少年老成——在他自己看来当是青年老成——此时也有些乱了方寸。
张越当然知道英国公张辅在历史上死于土木堡之变。也就是说阳寿至少还有三十余年。但既然他都能够穿越时空降临到这个世界。若是一味相信那些历史。只怕他连怎么死地都不知道。在沉吟良久之后。他便上前两步屈膝蹲了下来。
王夫人攥着手中那封外管家荣善代笔的家书,眼眶红红的,只是竭力抑制方才没有垂下泪来,心中也不知道是悲痛还是哀怨。好端端地人,从来都是上得马打得仗。怎么会说病就病?这会儿丈夫远在千里之外。她一时半会根本赶不过去,若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好?还有。这事情若是让两个小叔子知道了,那又会闹腾成什么样子?她越想越心惊肉跳,于是压根没看到张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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