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炸了肺,开玩笑也得有个界限,何况他们才认识不过几天,根本就不熟。除非这根本就不是个玩笑,杜正一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脸酸心硬,小王八蛋。
他试着硬爬出井去,可惜四壁全是竖直的砖墙,无处可攀。法师总是盲目自信,不像稳妥的人类就算能使用电梯上下楼,也不忘了再修个老式楼梯应急。法师就操蛋多了,从不去想有一天潘德拉贡轨道系统如果故障了怎么办。杜正一只留给了他一条路,附赠了他一套简版的课程。也不知道那能有个屁用啊?
罗奇替大众法师操着没用的心,在井下转了一圈,不过就是大约四十平米的空间,转完一圈也没花多久。这里几乎是空荡荡的,只有一面墙上挂着个木头置物架,上头放着一把折叠雨伞,几块过期了的糖果,一顶落满了灰的渔夫帽。
罗奇随手把帽子拿起来看了看,里面夹着几根灰白的头发,一定是老法师生前戴过的。他把遗物放了回去,叨叨了几句阿弥陀佛不是故意拿的,千万不要来找我。
他又研究了一会被杜正一拆下来的水晶,可惜这种水晶的原理实在太深奥,一般都由特定的法师家族制作贩卖,方法甚少外传。水晶本身并不珍贵,价值在于里面储存进去的力量。特定的水晶,会储存特定的力量。比如说,潘德拉贡轨道系统所使用的水晶——法师空间移动的能力。
他的心念一动,突然想到一个流传已久的说法。据说制造水晶的家族擅长的是秘术,可以慑人魂魄,困顿于水晶之中,再依靠无限复制水晶来制造无限灵魂的苦役。换句话来说,也就是每个法师家庭至少奴役了一个灵魂来帮他们守着门房。这块水晶除了储存了空间穿越的能力之外,还加入了致幻的能力,算得上十分复杂。可如果这本来是潘德拉贡公司销售的水晶,那就应该纯粹是用来空间穿越的,致幻的能力应该是被人后加进去的。能修改水晶的只有大法师,在这里设置陷阱的那位大法师。也就是说……有可能,很有可能,关歆月的爷爷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挪到了这块水晶里?
他被自己的思路烫着了手指头。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放开手里的水晶,反而仔细地审视着它,慢慢地觉得有些悲伤。不知是因为想到了这些关于灵魂的传说,还是想到了那个痛失爱女的老法师。又好像都不是,他就是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一阵噬骨入髓的悲伤将他吞没了,双腿失去支撑的力气,他颓然地坐在地上。
有一件事,一件重要的事,他曾经发誓永不忘记的事,现在他突然记不起来了。他拼尽全力去回想,可是脑海中只有一个黑色的大洞,散发着剧烈的痛楚,他无法记起那里原本有什么,只有一段记忆被人连根拔除后留下的永不愈合的伤口。
他不甘心,拼命地回想,有那么一阵子那件事已经潜伏在他记忆的水面之下,呼之欲出,可是却终究不露面目。他胡思乱想,满心悲伤,没个开交。
“罗奇!”有人在大声叫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杜正一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色焦躁,“你怎么了?我感觉到……”
“我……”他哽咽了。
“我操。”杜正一惊骇道,“你哭什么?气哭了?”
“我……”罗奇回过神儿来,用衣袖胡乱抹着自己的脸,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哭了。
杜正一怀疑地打量着他,目光向下,终于看到他攥在手里的水晶。杜正一怔了一下,怒不可遏,“你妈没告诉过你,不要随便碰可疑的东西吗?”
罗奇一惊,仿佛才意识到,一把丢开紧攥着的烫手山芋。
水晶掉在地上,摔成了三截。他又获得了杜正一的一个死亡瞪视,“我让你摔了它吗?”
“我……”罗奇又语塞,却情不自禁地抽噎了一下,他刚才一定是痛哭了一场,现在还有点导不过来气。
杜正一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想再说他,可他已经莫名其妙哭成那样了,这话还能说出什么效果来。
“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像是陷入幻觉了。”
罗奇也想不明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倒是把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此时纵然知道方才的状况不正常,那股悲伤却依旧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怅然若失的感觉挥之不去。
不料杜正一听完他说的话,连个犹豫都没有,一口否定了他的怀疑,“那不是你的情绪,你也没忘了什么。”
“可是……”罗奇还是有点怀疑。
杜正一干脆利落地打断他,“以你这样的年纪,你能有什么沉痛的人生经历?”
这话虽然烦人,但是确实有点道理。罗奇松了口气,仿佛噩梦方醒,心头那怪怪的的感觉虽然还在,却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空气里。杜正一说的对,他确实没有什么痛苦的机会。双亲健在,生活不算遂意可也谈不上痛苦。姑娘的小手还没牵过,所以也谈不上分离。再说他稍微想想,不管是对过去的哪个阶段,他的回忆都是健全的,失忆完全是无稽之谈。
“那就……还是陷入幻觉了吧。”罗奇期期艾艾地说道。
杜正一没有回答他,他禁不住抬头看了看杜正一,出乎他意料的是,杜正一回避了他的目光。
罗奇有些疑惑,突然又想起别的来,“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来井里捞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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