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能飞知道曹启伦一向以胆大著称,当年发家也是孤注一掷赌对了一把。曹启伦最初来深圳,靠炒股赚了第一桶金。当时深交所刚刚开业,第一天他就早早去排队。为了防止有人插队,后面的人必须紧紧抱住前面的人,中间不能留一丝缝隙,不管前面的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香是臭,反正只要抱不紧,被人挤了出去,就没有机会再回去了,只能到后面重新再排。
总有一些人来晚了,想插队,负责维护秩序的保安就拿着竹竿当武器,谁敢插队就打谁。长长的竹竿又长又硬,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曹启伦来得早,所以排得十分靠前,他紧紧抱住前面的体重超过200多斤的大胖子,望着只有数米之遥的深交所的大门,双眼放光。虽然太阳当空照,他汗流浃背不说,还被前面胖子的体味熏得几乎晕倒,但他咬牙坚持,因为他清楚,只要迈进了深交所的大门,就意味着他的个人财富可以瞬间翻上十几甚至几十倍!
虽然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财富升值,但时代大潮来临之时如果不抓住机会,他会后悔一辈子。因为电梯在上升时,不管是官员、商人还是学者、民工,都会被电梯带到顶层,都会因时代的前进而享受红利,前提是,你得先挤上电梯。
在距离大门只有不到三米时,突然发生了意外——身前的胖子实在忍受不了过高的气温而一头晕倒!晕倒也就算了,还带倒了曹启伦。
曹启伦出列了!
在距离财富升值几十倍只有不到三米时,他出局了,曹启伦的大脑一瞬间失去了思索能力,他倒在地上,望着一条条各色的大腿和各种颜色、形状的鞋子,而他的位置被迅速补充,倒在地上中暑昏迷的胖子却无一人理会,他就知道人群已经失去了理智,在巨大的财富面前,疯狂是唯一取胜的法宝。
曹启伦只停顿了不到两三秒时间,条件反射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冲进了队伍之中,试图插入他原来的位置。但是替补上来的人不同意,想要用力推开他,他知道此时不能退让,前进一步是富翁,后退一步是穷光蛋,几乎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正当曹启伦竭尽全力想要重回队伍之时,被保安发现了。保安用长长的竹竿用力敲打他的后背,让他不要插队。曹启伦被打得生疼,却不肯退让,用尽全身力气非要挤回原来的位置,并且解释说他没有插队,只是归位。保安不听,继续敲打曹启伦,而且一下比一下力气大。
曹启伦被打得几乎忍受不住,但依然硬着头皮坚持。保安怒了,竹竿从后背转移到了头上手上,一下,十下,几十下,曹启伦被打得头破血流,鲜血顺着头发流到了衣服上,触目惊心,手上也是伤痕累累,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骨头。
即使如此,曹启伦依然没有放弃,没有后退一步,终于,不但替补者被他的毅力折服被他的样子吓倒了,就连保安也放弃了敲打,悻悻地扔了竹竿:“疯了,要钱不要命!”
曹启伦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他买到了想要的股票,半年后翻了数十倍,抛售之后,捞到了第一桶金。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曹启伦并没有继续投资股票,而是转到了实业之上,从此,他开始了发家之路。
此事传诵一时,也成了曹启伦日后炫耀的资本。不管是谁,只要听到当年曹启伦浴血挺进深交所的一幕,都不由自主对曹启伦肃然起敬。
正是知道曹启伦要钱不要命的疯狂,庄能飞才要阻止曹启伦继续胡闹下去,开什么玩笑,梅丽路虽然不是主路,但汽车、摩托车以及拖拉机众多,闭着眼睛穿过去,不死也得重伤。
“说好了你不要管。”曹启伦伸出一根手指,轻蔑地晃了晃,“何潮,你要是不敢的话,主动认输,跪下来叫我三声爷爷就可以放过你。或者是江阔主动过来坐我旁边,陪我喝酒,我也可以高抬贵手。”
江阔不想事情闹大,也是担心何潮安全,挺身而出:“好吧,我陪你喝酒。”
何潮笑着摇了摇头:“不,现在我很有兴趣闭着眼睛穿过梅丽路。庄总为我上了深圳第一课,让我学会了取舍。曹总现在在为我上深圳第二课,是在教我拼搏。”
夜风一吹,曹启伦清醒了大半。站在元希电子的门口,望着车辆来往不绝的梅丽路,心中闪过一丝懊悔,早知道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车,还不如和何潮拼酒省事。
几年前曹启伦和人打赌,也曾在晚上闭上眼睛横穿梅丽路。深圳发展太快,几年前的半夜路上几乎没什么汽车,现在不同了,车流如河流,奔流不息,别说闭着眼睛穿越了,就是睁着眼睛也不可能过去。
但又不能现在就认怂,曹启伦只好硬着头皮干笑几声,指着汽车呼啸不断的梅丽路,大声说道:“何潮,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答应我的两个条件。”
何潮之前对曹启伦的判断是外在严谨而内在圆润,一番接触下来,他又在外在严谨内在圆润之上多加了一条——好面子、自大,但还算有度。他看了出来,曹启伦打退堂鼓了。
现在是最考验一个人意志的时候,作为成年人,谁也不会真的拿命开玩笑,当然也不排除真有酒后傻大胆非要玩命的,他相信曹启伦不是一个不顾一切的赌徒。
“何潮!”江阔大喊一声,冲何潮摇了摇头,不让何潮以身试险。
辛有风紧紧抓住庄能飞的胳膊:“能飞,快想想办法,别让曹总再闹了,会出人命的。”
庄能飞反倒镇静了下来,拍了拍辛有风的脑袋:“老曹有时是过分一些,但不是亡命之徒,他不是好面子吗?现在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周安涌更是双手抱肩一脸冷笑,他对何潮是无比相信,眼前的难关就像何潮所说的一样是深圳第二课,必须过关,而且还必须得他自己过关。
何潮冷冷一笑:“曹总,现在有三个选择,我先过,曹总先过,大家一起过,曹总的意思是?”
见何潮事到临头还毫无退缩之意,曹启伦顿时火起:“老子还怕你?你算老几,敢跟老子叫板……”
何潮顺势接下曹启伦的怒火,顺手一推:“我可不敢向曹总叫板,所以请曹总先过了。”
“你……”曹启伦顿时为之气馁,才往前迈出一步,一辆汽车瞬息开过,带动的劲风吹得他向后退了一步,幸好何潮及时扶了他一把。他咽了一口唾沫,至此完全酒醒了,脖子一挺,“要过一起过,要不显得我欺负你。”
“好呀,我没意见。”何潮和曹启伦并肩而立,“我数到三,一起过马路,一、二……哎呦!”
“三”还没有出口,何潮忽然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脚踝大叫不止,“崴脚了,疼死我了!”
曹启伦先是一愣,马路牙子才十几公分,又有路灯,何潮看得分明,刚才迈开脚步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何潮是正常落地,根本就没有踩空,好好的怎么会崴脚?正要嘲笑何潮时,忽见何潮朝他眨了眨眼睛,立刻明白了何潮的意思,台阶来了,再不赶紧下来,难道非要要命去赌?
“算了算了,何潮崴脚了,我就放他一马,总不能和一个瘸子过不去不是?”曹启伦大手一挥,挺起了胸膛,“不过何潮,先记上账,你欠我的早晚得还。”
嘴上这么说,曹启伦心中却暗叫侥幸,他纵横商场多年,场面上从未输过,今天要不是何潮足够机智,以崴脚化解了僵局,今天他还真的过不了关了。这么一想,不由对何潮感激了几分,更对何潮的观感改变了不少。他也见识过不少大学生,要么腼腆,要么书呆子,要么过于活络总是戏过,只有何潮镇静自若不说,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或者是,看似被他掌控了主动,实际上何潮是顺水推舟先是好好捉弄了他一番,最后关头又主动退让,制造了一个台阶让他下来,保存了他的颜面……曹启伦心中猛然一跳,想清了其中的环节,再看何潮时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惊讶和敬佩,厉害呀,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手段,收放有度,适可而止,人才,难得的人才!
曹启伦一旦酒醒,就恢复了理智,虽然看何潮还是有几分不顺眼,毕竟心里不是很舒服,竟然被一个毛头小伙子摆了一道,但也得承认何潮确实暗中帮了他的忙,要不他闭着眼睛横穿马路,非得出事不可。
“好,好,记账,记账。”何潮见曹启闻弦歌而知雅意,顺势接下了他制造的台阶,就暗暗一笑,曹启伦是个枭雄,枭雄一向惜命,他没看错人。
江阔忙将何潮扶起,为了演得更像一些,何潮脚下一个踉跄,身子朝前一倾,就要摔倒。江阔哪里知道何潮并不是真崴脚,吓得不轻,唯恐何潮摔倒,“哎呀”一声伸开双臂将他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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