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宾客已差不多到齐,面前桌案上摆好了瓜果杯盏。
谢晏自中午那会儿就被阿言拽起来收拾打扮,光衣服就比量了三四套,这会儿早就饿了。他坐在那儿呆呆地看着桌上的东西,鼻尖闻到一股馥郁香甜的味道,是从一只镂空圆木盒里散发出来的,便伸手过去。
阿言到一旁与人说话,是那帮他打听了消息的小太监,赔着笑脸,偷偷往小太监袖口里塞钱。
一个没看住,谢晏就拆了木盒,捏了盒子里一粒枣泥色的丸子,往嘴里放。
“……”一声轻蔑的笑响起,“刚在外面,就听他们说谢晏来了,我还想是哪个谢晏……”
谢晏迷茫地扭头看过去,是个宝蓝色衣袍的男人,正倚在旁边的桌上,斜撑着脑袋看他。谢晏不懂他为什么要看自己,以为他也想吃,就把那木盒往他面前推了推。
男人瞥了一眼,轻声说:“这丸子你得用力点嚼,嚼得越碎越香甜,跟糖似的。”
谢晏信以为真,嘎嘣一口咬碎了嘴里的香丸子,但是并不甜,很苦,于是皱起眉。
对方见他如此表情,像是看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好一阵捧腹:“哈哈哈哈,你看他,果真是个傻子!”他身后簇拥着几名年轻公子,各个儿是穿金戴银的,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谢晏不知道有什么好笑,他低头审视着这一盒“丸子糖”,抿了抿唇,不明白为什么它闻起来那么香甜,吃起来却这样苦。
“谢晏,你说你丢不丢人——”
话没说完,宝蓝衣裳见他闷着头安安静静不理人,一身霁色衣袍虽有些旧了,但干干净净的,一丁点脏样傻样也不见,而且被人嘲笑了也毫不在意,也不觉得羞臊。
反衬得他们几个活像个傻子。
五年前谢晏就不搭理他们几个,看人时的表情总是高高在上,好似就他一个清高孤傲,旁人都是泥地里的矮葱。现在傻了,还是这样。
领头的这个神色一瞬间冷下来,往他肩头推了一把:“谢晏,还当自己是什么南邺长孙,是光风霁月的探花郎呢?往日里躲在屋里当乌龟也就罢了,今儿个是你自己冒出来的,可没人能护着你了!”
亲眼看美人蒙尘,才子落污,向来最是有趣的。
他抓起剩下的几颗香丸子,粗暴地捏住了谢晏的下颌,就要往谢晏嘴里塞,阿言听见这边吵闹动静,吓得立刻快跑回来,把那纨绔用力一推:“放肆,你们干什么!”
谢晏以前行事确实没什么收敛,对于喜欢的人,怎么热情都不为过,而对着看不顺眼的人,连个笑都懒得给。因此没少得罪人。
阿言看着这宝蓝衣裳的样貌眼熟,但毕竟五年过去了,曾经的少年郎也都长大,一时没认出来究竟是哪里的冤家。
这也是阿言这几年从不让谢晏出门的原因。
想看他笑话的人太多了,阿言势弱,护不住他,却也不愿意让旁人白白欺负了他去。就干脆在自家园子里玩儿,左右在哪里玩,对此时的谢晏来说,都是一样的。
阿言也没工夫深究这纨绔的事,他回头看谢晏,见他眉心紧皱,再看香盒里少了丸子,立刻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忙倒了一杯清水,伸手到他脸前:“公子,这是熏香用的,不能吃,快吐出来!”
谢晏也尝到苦处,听话地把咬碎成好几瓣的香丸吐在了阿言手心,漱了几口水冲淡了苦味,才说:“唔,不是好东西。”
那宝蓝衣裳对号入座,气得将桌一拍,暴怒地抬起手:“谢晏,你——”
阿言吓得闭上眼,本能地往谢晏面前一挡。
但那想象中的巴掌没能落下来,就听见原本热热闹闹的殿里陡然安静了下来,只剩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阿言偷偷睁开眼,见这宝蓝衣裳正缩着脖子朝着他弓腰拱手,一脸惧怕模样。
其他人也都大差不离。
总不至于是朝他行礼,阿言困惑了一下,片刻才意识到什么,忙顺着众人敬拜的方向一看——
一时大惊,摄政王来了!
他后颈一个激灵,下意识拽了谢晏一把,叫他也起来行礼。
谢晏本是安分坐着的,没想到阿言会突然拽他,他踉跄地被拉起来,带得桌案咣啷一声摇摆,桌上的瓜果骨碌碌地往下滚。谢晏伸手想抓,既没抓住果子,也没站稳自己,他晃了两晃,失了重心,两眼微微睁大,彻底往前一扑——
他跌过去两手撑着地板,跪在了刚进殿门的裴钧面前。
扑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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