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淅沥,遥天万里,几度明灭,斯人未觉。
顾府宅院中,气氛算不得融洽,甚至有些奔赴刑场的凝重。
一花白胡子身穿藏青松鹤宽袍的老者对着顾衍摇头:“夫人沉疴难除,故而会沉睡三日不醒,老朽推测夫人应是受过脑部重创。小徒为夫人检查时亦发现肺部和腰间有两处伤痕颇深,如今要想恢复并非易事,身上的伤痕可用老朽配的药,平日里按时悉心涂抹,配上三日一浴即可,脑部的伤……”
老者说着,小心地覷了一眼眼前权倾朝野的顾侯爷,心里盘算着如何将话说出口。
“你说。”顾衍的手早在听老者说辛越脑部受到重创时已经握紧,沉着脸示意他将话说完。
像得了免罪金牌似的,老者脸上一松,唉,实在是他也没底。
斟酌着便把话说出了口:“脑部的伤老朽只有三成把握。”
顾衍冷眼一扫,老者哆哆嗦嗦地将剩下的话说完,“夫人不发作则已,一发作陷入昏睡,几时醒,会不会醒,都是难说。”
三成……
顾衍神色莫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打在桌面上,惯常思索的动作,却一下一下,直击得丘云子心胆俱颤。
半晌才听到侯爷的声音,“丘云子,不拘代价,治不好她你这个神医的名头也该换换人了。”
丘云子顶着一个艰巨无比的任务,且这艰巨无比的任务悬着他的宝贝人头,令他退出去是仍是愁云惨淡,直接回了小院内,将压箱底的医书都重新翻了出来。
顾衍负手站在窗前,看远山长,眸底黯色一片。
“笃笃。”门外传来低沉有序的一长一短两声敲门声。
“进。”
来人是长亭,他手底下最受重用的暗卫,低头恭敬禀报道:“主子,五个人都到了,已安顿好,随时可为夫人诊治。陆于渊是约二十日前来到云城,过往行踪尚在查探,仅只其两年前出现在渭国国都,大量采购药材,动作太大让我们的人发觉了,其他……暂无发现。”
“陆于渊……”
顾衍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名字,当今五国,齐国国势最强盛,两江以下的南境还有渭国。
渭国虽地处南边,国土仅有齐国的一半不到,却物产丰足,以富饶闻名。
陆于渊,渭国国相之子,国相把持渭国朝政。陆于渊却自十岁起便游历列国,行踪成迷,每年只在国祭时代天子祭天。
他心中隐有不安,淡声吩咐:“继续查。”
“是。”长亭应声即离。
顾衍返回内室,颓然坐在床边,久久地沉默。
三年前,辛越还是个上树下水,活泼肆意的姑娘,三年后,却几近支离破碎,一身武功全失,比常人还要孱弱三分。
忽地感受到了床上人儿气息的微微变化,他微微扬起唇角,嘶哑道:“你醒了。”
辛越幽幽睁开眼,适应了好一会真实和虚幻,实际上,她醒了好一会,只是睁不开眼,整个人仿佛裹在蛋液里头,混沌昏沉。
因为,她脑子有毛病,很可惜这不是骂人的话,是真的有毛病。
三年前她在云城受了重伤,几经波折吊回一条命后,便伤了脑子,添了个昏睡的毛病,发病时有时睡半日,有时睡一日,有时睡好几日。
听起来是个挺轻松的病症,但据说有一睡不醒的可能。
不过这倒不必担心,她有药,只是不在身上。此时,她更担心的是,她竟然落到了顾衍的手里。
就这般倒霉么!分明年头西越国那吟游老头说她这年会得偿所愿,顺顺遂遂。
许是箴言还有国界之分?西越的箴言在西越才应验,回了齐国便不灵了?
她暗暗叹气,心呼倒霉。
眼前鹅黄绣花缀流苏的床帐,是她喜欢的颜色,是两人成亲后,用的颜色。可如今看着,却让她头皮发麻,有种羊落虎口的宿命感。
辛越扭过头,终于鼓起勇气看顾衍,阳光从窗口透进来,只照得他的下颌青灰一片,胡茬子争着冒出头,他鲜少有这样……不修边幅的时候。
辛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要杀要剐?”
顾衍面色沉凝,眼底的情绪浓稠得化不开,“阿越,别说胡话。”
辛越别开脸,语带嘲讽:“接着关我?”
“别说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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