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缕阴气刮拂过双颊,犹如寒风割面,两旁景象皆被搅和成了一掠眼的模糊色彩。
谈风月藏身于一片暗影之间,在一栋栋殿宇檐下跃过,凭记忆找寻着炼狱入口的方向,三九则紧紧搂着谈风月的脖子,将嘴唇抵在他肩头,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生怕引来阴差,多生事端,耽误了时辰。
可不知怎么,他们二人分明已万分小心,动作亦隐蔽,后方遥遥处却依旧传来了一阵喧哗:“找到了!”
“哪里逃!”
“快拦住他!”
……
若是真被阴差追上,要打起来,倒也不是敌不过,只是……不愿在无谓的打斗上浪费时间,谈风月将三九更搂紧了些,愈加快了些速度,忽却听到身后有阴差喊道:“万勿让他穿过鬼门,逃至上界!”
……逃至上界?他们可没往鬼门所在的方向去,莫非众阴差所追之人,并不是他们?
忆起他们刚抵达望乡台时,远处好似也正骚乱,谈风月紧蹙起眉,脚步未停,只低声问三九:“后面怎么了?”
“唔,看不太清……”三九伏在他肩头,小心翼翼地眯起眼往后看,片刻后不解地道:“……他们好像是……在追捕一只乌鸦……?”
……追捕乌鸦?
转瞬便搂着三九闪进了檐下的阴影里,谈风月单手攀着檐下的兽首,稳住了身形,举目往喧闹的源头处远望。
他目力极好,遥见一只受伤惨重的墨鸦极力扑扇着满是疮口的双翼,正艰难地躲避着众阴差挥来的叉戟,万分狼狈地朝鬼门关的方向冲去。
眼见着鬼门关近在眼前,守门阴差跨步向前,摆出攻势,墨鸦别无他法,长长嘶啼一声,便振翅俯冲,想要硬生生强行从锋利的叉戟中闯过,却悲鸣着被击落在了地上。
很快地,一柄柄叉戟扎入了墨鸦身侧的地面,将它锢在了其中。
且不论眼下时间紧迫,若放在往常,他也定然不会多管闲事,可……可此时谈风月遥遥看着那形容狼狈的墨鸦,竟稍迟疑了一霎:若是秦念久在……
他定不会放着不管。
受这乍然升起的一念所驱使,扭转了他心中所想,他咬咬牙,持扇的右手蓦然扬起一挥——
仅差一步就险些让它闯过了鬼门、逃向了上界,众阴差面上尽是惊怒,死死拿叉戟截住了那只仍在不断挣扎墨鸦,就要拆下它血淋淋的残翼——
却惊见一柄银扇破空飞来,刹那间卷起罡风阵阵,狠狠击开了那柄叉戟。
风浪滚滚,拆开了锢在墨鸦身侧的叉戟,也同样推得那墨鸦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来,使它再支撑不住,在地上翻滚几圈,变回了人形。
一众阴差亦被银扇造出的风浪生生逼退了十数丈,顿了顿才在四起的烟尘中看清了有道人影悠然飘落,弯身拾起了地上银扇。
在瞧清来人面貌的一刹,众阴差皆是愕然:“……风使?”
“怎么……”
“大人?——”
……
不欲多作耽搁,谈风月护在那人形身前,面向一众阴差,厉声凌然问道:“你们这是在闹些什么?”
此处虽是地府地界,不受天宫所辖,可上仙问话,便总要答。
闹不清风使为何会贸然出现,身后又为何跟着一只小鬼……众阴差面面相觑,终归还是不敢贸然动作,很快便有人单膝跪了下去,垂首回道:“启禀风使,这叛贼心有不轨,于三日前擅闯阎罗殿,被吾等缉拿关押,只待阎罗主归来后审明,可它却不识悔改,竟又出逃——”
敏锐地捕捉到了“三日前”这字眼,谈风月蓦然回头,这才发现被他护下的乌鸦竟正是那人的旧友、曾与他远远有过一面之缘的鬼差,不禁一愣,面上诧色尽显:“是你?”
听见了这一声问话,原已伤重得有些恍惚失神的鬼差艰难抬起头来,与他对上了视线,同样意料之外地愣了愣。
十分少见地,鬼差一贯毫无表情的面上竟浮现出了几丝波澜,僵僵扯起了嘴角:“……竟是你找来了……倒替我省事不少……”
伤势过重,他已然失力,说话时气息不可谓不缥缈,一众阴差隔得较远,难以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但见他嘴唇蠕动,似与风使对上了话,又见他所在的位置离鬼门关仅有寸余,登时急道:“风使!切勿听他妄言,让他过了鬼门——”
听这鬼差好似话里有话,谈风月神色一凝,骤然拂袖回身,向一众阴差道:“怎么,难道我在尔等眼中,像是易受蒙蔽之人?”
“……”被他冷冷话音喝得一跳,阴差急忙躬身抱手,“小的不敢!”
没想到时隔经年,以仙威慑人竟仍是这般好用。谈风月不着痕迹地微一挑眉,又道:“那阎罗不在,由我来审他一审,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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