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夸张,那桌子下面,桌布后头,足塞着七八号人物。个个模样都是青面窄颊,瘦骨嶙峋的,正垂涎欲滴地盯着他夹掉的那棵菜心。
试问哪位英雄汉好端端地乍看见这幕,还能面不改色的?
谈风月听秦念久连比带划地把那场面描述完了,微微蹙起了眉,“你这莫不是……”
他抬起手来,拿银扇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了阴阳眼?”
银扇折光,属实晃眼,秦念久一傻,“啥?”
“若我没猜错,你看见的应是一类饿鬼,于人无害,只受困流连于餐桌之下,徒等着人用餐时漏下那么一两口饭菜来。”说着,他道了声有趣,“我还道这是寻常人家编造出来,哄小孩拿稳筷子的鬼话呢,不想原是真的。”
“……”合着那眼珠子的功效是补在这儿了啊?!秦念久脑子转过了弯来,又见这人一副并不意外的样子,突记起了他在席间怪怪看自己的那眼,“……所以,我早前看见街上游人熙攘……”
谈风月颔首,“我眼中所见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话音刚落就被秦念久恨恨地捶了一记肩头,“那你怎么不说呢!”
谈风月微微一耸肩,“我还当你是被饭菜噎慌了,看晃了眼。”
秦念久:“……”
罢了。不知这眼珠原为何人所有,竟还有这异能,也不怪得会被人拿去设封阵了——左右是件于己无害的事,他白了谈风月一眼,没再找话,只兀自琢磨起了该怎么甩开这人。
只是……
只是这几日来,他吃他的,住他的,还将他置入了险境,临了却想着要将他甩开,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一个神情的细微变化,谈风月便猜出了他正想什么,不露声色地站得离他近了些,“红岭事已了,是时候——”
准备拆伙了?正愁不知该怎么开口的秦念久大喜过望地猛一抬头,却听他道:“——去置办件新衣了。”
“……?”秦念久表情凝滞,喉头一噎,“为何?不是,我看没有这个必要吧——”
他身上衣服已用咒诀洗过补过,虽然显旧了些,却也还是能穿的。
谈风月循循善诱,“你看,你现所穿的,是谁的衣服?”
秦念久不明所以,“……陈温瑜的?”
谈风月道:“那陈温瑜现哪儿去了?”
秦念久道:“……死了?”
谈风月道:“那死人穿的,是件什么衣服?”
秦念久道:“……寿衣?”
秦念久:“……”
秦念久神色动摇,心内计较了片刻,艰难地道:“不是,我身上又没有银钱……”
这不就上钩了么。谈风月嘴角微微一提,“我有。”
要说这阴魂身上谜团重重,性情却是单纯的很,不通人情,却又怕欠人情,属实好拿捏。谈风月站在衣店中,看那阴魂不堪受辱般闷气地低头拣选着衣料,心间难得生出了抹笑意。
衣店中布料匹匹相叠,琳琅满目,有些好货收在顶上摞好的大箱子里,下面挂有裁成小块的布料样子,以供人触摸、细看。他先留神着秦念久都选了些什么颜色,又微微垂目,视线在那堆样子上梭巡过一轮,挑了几张捏在手中,递予那阴魂,“看看这些?”
秦念久只是闷气自己走不得,不是闷气谈风月,纵使心里不爽,也仍依言看了过去,却见他手里捏着的尽是些红色系的样子,各样枣红、玉红、烟红、莓红……直把他红得眉头一跳,无语道:“……老祖这是,打算娶我?”
不知为何,自打进了这衣店,这老祖看向自己的目光便似有些锐利,像是在仔细地审视他的一举一动、神情变化,现下也是如此——秦念久脑中灵光乍闪,蓦地一皱眉,闪身后退了两步,防备得似有几分杀意地质问道:“你可是在幻境中瞧见什么了?可是与我有关?”
如此,也可说得通他为何突然转变心意,不走反要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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