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现今,话不会说,事不会做,整日里吃喝玩乐的一条大长虫,”许明世念念不休地道:“换我就把你剥皮炖汤,哪让你过的这么快活。”
许明世一边说着,一边戳了戳蛇头,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的嫉妒。黑蛇对此举动极其涵养的忍耐了,理都没理他,许明世看着,又忍不住伤怀起来,道:“我那些师兄弟,一些是没修成,早就投胎去了,还有一些略有小成的,见我这幅糟老头的模样,都厌恶的很。不厌恶我的,倒是愿意陪我说说话,却又只晓得谈修道的事,要么就是在炼丹,或者给我看他们炼出的法器……一个个的,都没意思的很。”
“你虽变成这个毬样儿了,却比我好,儿子在一旁伺候着,沈清轩也天天哄着你。”许明世说:“哪像我,连个投靠的人都没有,最后还得你们一家子给我送终。”
许明世愈发伤感起来,抬手抹了把眼睛,凑过去低声道:“小宝虽是不认我这个叔叔,却把棺木都给我备了,我偷偷看过了,极好的木头,想来花了不少心思。”
他哪里知道院外的沈珏已经皱起眉头,深感到这老儿越老越贼,他一无所觉的撑着老脸,还在嘀咕:“……那年你送我的蛇蜕替我挡了不少灾,现在你这模样,也再弄不出那样的宝物了,等我死了,就把这东西留给小宝,也算是物归原主。我可不欠你什么……”
黑蛇抬头看了看窗外,阳光很好,光线充足,他打了个呵欠,唉,日头漫漫啊。
年饭终于摆上桌的时候,黑蛇才从苍蝇般的絮叨中被解脱出来,他被柳延抱着,坐在酒席上,过了这个他被打回原形后,第一个除夕。
自然,也饮了酒。自从第一次饮酒后,他便恋上了那种浑身都暖融融的感觉,仿佛正是阳春三月,莺飞草长的好时节,可以随心所欲,四处漫游。
许明世用一天时间倾述了满腹苦水,心情也松快许多,端着酒盏频频举杯,在年饭的香甜里,微醺地看向沈珏,道:“小子,唤我一声叔叔。”
有句话怎么说的——酒壮怂人胆。柳延撕了一片猪头肉,塞进了怀中酒鬼的口中。
沈珏放下碗筷望向许明世,对着满嘴油腻,头发花白的糟老头,甚是淡定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许明世顷刻间反应过来,哈哈一笑,道:“没什么。我说这菜真好吃。”
还有句话怎么说的——烂泥扶不上墙。柳延默默腹诽着,深感无力。
除夕过后很快便是元宵,沈珏煮了一锅桂花芝麻馅的大元宵,其间兑了许多蜜糖,在甜掉众人大牙未果后,年的氛围也慢慢淡去了,似乎是一眨眼,山中树木萌发了一层淡绿,覆着淡淡绒毛的嫩叶抽出枝条,清晨时又有了鸟雀的鸣唱,地上时常能看见爬行不止的小虫,这个春天来的很快。
褪去了厚重的棉衣,许明世轻松许多,佝偻的腰杆也挺直起来,他时常满山闲逛,与那些花鸟鱼虫谈话,神情轻快无比,沈珏疑心他还能再活上几十年也不成问题。但这话也说不出口,所以沈珏只好一切照旧,伺候着老头儿的衣食住行。
在这个鸟雀聒噪,松鼠满山跳跃的时节,蛰伏在柳延怀中的黑蛇似乎也被感染了那份生机盎然,他终日游走,在山中林木间穿梭,有时甚至流连忘返,直到沈珏将他寻回来。
又一个深夜,柳延从沈珏手中接过不断吐出信子并发出“嘶嘶”声,似乎极不耐烦的黑蛇时,终于感到他的异常并非因为贪玩,一时也想不出理由,只好问沈珏:“他这是怎么了?病了么?”
沈珏摇摇头,“精神好得很,哪里像是病了。”
许明世自厨房里偷了一坛酒,路过窗下时顿住脚,犹豫再三不知该不该道出实情。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问题,屋内两个聪明人都还在云雾里,唯一的理由是因为,他们并未将那条蛇当做蛇。那是他们的至亲至爱,纵是蛇形,在他们心中,依然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所以最简单的答案,他们却想不出来。
踌躇片刻,许明世冲窗内委婉地道:“他只是……他的春天到了。”说完他便抱着酒坛,匆匆离去的步伐像是做了坏事一般。
——他的春天到了。
许明世的一句话,对沈珏不亚于醍醐灌顶,原来如此,所以最近伊墨如此躁动。他望向柳延,却看到一脸灰败。
手中不由自主的收紧三分,柳延垂下眼,很好的掩去了自己的神情,只对怀中吃痛而挣扎的黑蛇,淡淡道:“想都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准备开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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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卷三·二十七 。。。
——想都别想。
柳延话音落地,声音虽轻,一旁的沈珏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立时就有了计较。回房取了几个布袋,沈珏一声招呼未留下,走出院门。
身为人子,自当孝顺。所以沈珏毫无犹豫的在山间穿梭,寻找山中蛇类留下的痕迹,并跟随这些味道一路找到它的老窝。
罗浮山虽大,山中蛇类不少,毒蛇却没有几种,大多是些无毒的菜花蛇,平常也就吃些小动物,偷摸摸的找些鸟蛋吞以果腹而已,遇到猎人上山打猎,都战战兢兢的躲回洞里,或找个落叶堆钻进去,生怕被人抓去剥皮剔骨,炖成一锅清火解暑的美味佳肴。实在是无害的很。
然即便如此,它们却莫名其妙的遭了殃。合家老小,一窝上百口,就这么被从天而降的煞神伸出五指,仿佛钉耙一样,几把就耙进了布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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