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水看着兰心一步步走下楼梯,一点点向他靠近,心里居然紧张起来,“嘭”、“嘭”、“嘭”的声响在他的耳朵里跳动着,像是自己的耳膜被绳子牵着,让人家有节奏地拉响了。他看见兰心穿着一件洁白的连衣裙,裙身上收拢的花边一圈圈绕着她的身体奔袭上去,他把那想象成一条恶蟒,要吞食了他心爱的人的身体,但她的美,在昏黄的火光和柔和的银光中出现,哪怕是鞋底与地板的摩擦出的一声嘶响,也足以让人窒息。
二人相见时,不由自主地牵起了双手,四目相对,兰心触撞了他眼中的真诚,就又迅速地低头。反复地问过自己该怎么办以后,才意识到心中难以抑制的感觉,和举动上的出格,于是忙又抽出了双手,回身跑上楼去,袁尚水正激动不已,突然见兰心要跑,便随手一抓,从她的手心里抽出一只手帕来,等他吻着这手帕失落回味时,彩霞换了煤油灯回来,见状便笑着说:“表少爷,人都回房里了!”他才如梦初醒,极难为情地离开。
☆、第二十九章
彩霞拿着煤油灯上楼,径直来到兰心房门外面,若是平常,她一定蹑手蹑脚地走到兰心身后,趁她独自出神的时候扮着孙希桥的声音吓唬她,但是,刚刚她发现小姐叫喊她的原因并不是要使唤她做什么,而是为了召唤住在强虎隔壁的那位表少爷出来,他们相见时,小姐的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因此她断定,小姐和表少爷之间产生了秘密,而现在,至少现在,他们还不希望被家里任何一个人察觉出来。可是彩霞现在已经碰上,并且揭开了他们刻意隐藏的秘密,这很有可能成为他们焦虑,甚至是恐慌的症结。因此她走到门口时,稍稍停歇了一下,然后敲了门,看见兰心扭头回来看见她,她才嬉皮笑脸地走进来。
“怎么?今天要发奋读书呀?”说着将煤油灯放到桌上,从抽屉中拿出洋火,准备点燃它。
“不要点了,彩霞!”兰心发现她今日进来敲门了,知道她为刚才的事情担心,心里又更慌乱了,而后却见她笑嘻嘻进来,才放松下来。
彩霞听到愣了一下,迅即领会到兰心有心事,而且此时极希望有个人能倾听,她便放下手上的东西,绕过屏风走到兰心床边,靠着床架与她对坐下,然后故作神秘地笑着问她:“遇见你的董郎了?”
“胡说,再敢乱说,看我不打你嘴!”
“好好好——我不说”接着又坏笑道,“我不说,保不准有人还是要想的!”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刚笑出声,就想起已经夜深人静了,忙又压低了声音,抿着嘴笑她。
兰心见状也不再责怪自己最好的姐妹,含羞笑起来,二人就这样屏声歇气地推闹着,一会你掐她一把,一会她又羞你一回,闹了一夜才疲倦地睡去。
清晨,王鹿早起来在院子里打拳了,虽然年过半百,精神劲却十足。彩霞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压着兰心的腿睡了一夜,想起一会还要伺候强虎起床,吃过早饭再要送他去学堂,便连忙爬起身下楼去梳洗去了。才下楼梯就看见表少爷从对面楼上推门出来,她看了一眼,他却羞涩起来,彩霞虽然素来粗心大意,但这时却明显地知道他是为了昨晚的事情难为情,也便不理他,埋头跑出去了。
袁尚水见那丫头走了以后,才像个羞答答的姑娘似的,极不自然地走下楼梯来,因为心和眼睛都盯在对面楼上,因此走到最底下一级时踩了个空,差点没栽倒在地上。走出偏殿大门,绕过廊道,袁尚水看见彩霞的父亲王鹿正在殿间大院子里打拳,看他拳道刚劲有力,拳路凶、猛、狠、准,袁尚水便心痒痒,暗暗地走到他的身后,欲要交上几招,试试他的劲道。熟料,离他还有数米远时,他就立即停下了,并且转过身来说道:“表少爷,早!”
“王伯,早。”袁尚水万没料到一个家奴会有如此奇功,相隔数米竟能以足音辨人,心中十分惊讶,却又因只身为客,不好太过唐突。
“表少爷睡得可好?”
“王伯安排得十分妥帖,洗用之物都一应俱全,外甥睡得自然香了。”
“表少爷如此谦逊,实在难得,听闻表少爷军中立功,真可谓英雄出少年啊!”
“王伯谬赞!”袁尚水与王鹿寒暄一阵,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疑惑,好奇地问他:“外甥刚才看见王伯在练拳,敢问王伯耍的是哪一派拳法?”
王鹿听了哈哈大笑,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只是当年还在赣州老家的时候,年轻好奇,跟着二老爷学过一路拳法,这些年无所事事的时候才想起来练习练习,活活筋骨。”
“二老爷?”
“是大公子——也就是您姑父的叔父,少年时候可是一位英雄豪杰,只可惜岁月催人老,那年我们老爷溺死,归葬祖坟,二老爷伤心太甚,过后没几年就瘫了,一世英雄,现而今也不知生死如何!”说到这里,王鹿微微低头,继而又忽然豪爽一笑,惊得袁尚水耸身要往后退。
二人又聊了几句闲话,王鹿问了问袁尚水战场上可有何等英雄事迹,袁尚水认真作答,顺着话头赞扬了一番王伯的武艺,若是他老人家去战场,只怕一月之内能连升三级,王鹿眼中流露出万分憧憬,但却奇光异彩立即就被熄灭,笑答自己年老体衰,若是生得个儿子,只怕也要让他跟着表少爷去战场上立功建业,无奈天命所定,只是生了个调皮捣蛋的女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巧彩霞洗漱回来,蹑手蹑脚要吓吓他父亲,还没近得身呢,清晨空旷之中就听见父亲如此懊恼丧气的话,于是心头激愤,将洗漱用具摔了一地,哭着跑开了。王鹿因和袁尚水聊得认真,并未察觉女儿在身后,看见女儿哭着跑开,知她是听见了自己的话伤心去了。虽然给人家做了下人,但自己却拿她和兰心、碧菡一样当千金小姐供着,更何况孙希桥夫妇对她也十分眷顾,她在孙府里也就算得上半个主子了。如今见女儿伤心痛哭,王鹿方悔自己失言,向表少爷道了歉,就将洗漱用具给她送到偏殿里来。
王鹿来到女儿住的西边楼梯下的小房间里,可她并不在,王鹿知她必是躲在哪里哭去了,也便不再去找,正要替她关上门,准备离开时,发现女儿小桌上除了堆放着一些女工针线之外,还有一本半旧的书,他捡起来一看,只认得书皮上一个“诗”字余者皆不认得,但他同样欢喜,因为女儿跟着两位小姐和少爷,总算是识了些字,也不枉自己多年在孙家兢兢业业,忠心护主了。看了一会,他又将书放回原处,关门自去了,只是早间分派事务的时候,将收拾三位小主子房间的活计分给了自己的媳妇,只为着女儿能随少爷在学堂里多学几个字,将来幸运地嫁个好人家。
王鹿将这些分派完毕,立即随了袁家父子去找袁尚民,虽然是在战火硝烟的大时局里,但今日街市上往来行人却熙熙攘攘。王鹿一看,心里嘀咕:这就是老天爷要增加难度嘛,看来今天还是没有指望了。谁知找了一条街道以后,就碰见一群学生举着抗日救国的横幅在示威游行,袁正德一眼就认出,领头那个叫嚣得最凶的,就是那个畜生!
袁尚民也发现了父亲和二哥,欲要躲避,却又不能将“同志们”冒着生命危险组织起来的示威游行活动毁于一旦,不想办法立即甩开他们,被他们当众拉走更是影响组织威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声哨响,巡警追来,大家一哄而散,袁尚民才混在人流之中成功脱逃。袁正德气得恨不能当场抓住他,无奈人流涌动,自己还是在袁尚水和王鹿的保护下,才平安躲进一间茶馆里,不被卷走。
袁尚水见父亲无恙,就托王伯护送父亲回英王府里,自己要去找兄弟。王鹿知他历过战火,能够保护自己,便答应了,袁正德气得顿足捶胸,命袁尚水将他打死拖回来。袁尚水听了,回答父亲:“父亲歇歇气,我找到尚民,一定将他带回来。”说完,趁着一辆军车碾出的道路跑了出去。
☆、第三十章
混乱之中,袁尚水消失在人流喧嚣里。他紧跟着几名落荒而逃的男学生,终于在民宅小巷中,发现了袁尚民等**地下份子集合的院子。看见袁尚民正在院子里安慰伤员,组织大家撤离,袁尚水立即破门进去,一见面就让他三弟挨了一记重拳。袁尚民爬起身,他的“同志们”早就和突然袭他们的敌人斗争起来。袁尚民制止大家,让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尽快撤离,获得组织认可后,他才转过身来对二哥说:“老二,你让我走吧!”
“走!今天你敢走掉,我就打死你,带着你的尸体回去!”
“你真要打死我,还跟我废话么?”
“快跟我回去,或许父亲还可以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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