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人堵在门口做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那就再送一批去新房。”
一道浑厚的男声自夏茯身后响起,生生打断了她几l欲出口的拒绝。不用回头,她也能分辨那是爸爸夏彪。
男人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建筑工人出身,常年起早贪黑做些体力活,体格大、脾气也大得出奇,会直接从奶奶那里领略的“棍棒教育”延续到儿女身上。打人时从不管什么性别,沾着黑灰的大脚高高抬起,就像在踹拦在路上的小猫小狗,末了不忘不耐烦地啐上一口水。
“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在家里舒舒服服读书,居然还当小偷欺负到弟弟头上了?滚出去!”
夏茯现在还记得,寒冬里那只紧紧锢住手腕,将她拖出家门的手臂是如何肌肉虬结,仿佛无法挣开的铁索。
真能拒绝么?不过健身了短短几l个月就能打倒爸爸么?
她已经成人了,难道还要被爸爸一脚踹倒在地么?
夏彪正值壮年,那山一样的身影裹挟着源于过去的恐惧,无声地笼罩住夏茯。在听到他不快提问的瞬间,她便条件反射主动侧身给爸爸让出一条路来,生怕反应迟钝给自己引来“灭顶之灾”。
夏茯嚅喏嘴唇小声喊了句“爸”,询问说:“我刚从学校回来,给家里带了点礼物,怎么突然要搬家了?”
不似浑身紧绷的姐姐,备受宠爱的常青心情正好。他先是对着镜子拨了拨新外套的领子,嘟哝了句“这不是在收拾礼物么?”,方才悠悠转身解释道:
“姐你怎么这么急,自个儿把东西拎下来了?刚停车忘了告诉你了,咱们家新买了处地,最近味道散的差不多了,开始陆续搬东西。”
“你不是每次回来和奶奶睡一个屋,东西没地儿放么?”
一般开餐饮店的人家会买下门面上的房间自住,但靠近学区的地皮房价高昂,光是开店就耗尽了夏家的积蓄,他们便拖家带口挤在郊区的巷子。
这一住就是十来年,孩子长大、生意渐好也没有挪窝的意思,抠抠搜搜藏在指缝的钱都是儿子未来娶媳妇的资本——等到夏常青工作娶了老婆,他们再用剩下的钱在附近买个小房子,方便照应。
可现在常青还没毕业,刚还完一屁股债,他们哪来的钱买新楼?
该不会又被人骗了吧?
勒紧裤腰带打工的过去太过惨痛,夏茯忍不住开口发问:“怎么会突然买房了?”
“之前被骗的钱全部追回来了,刚好又赶上汽修城那边附近门面出新,在餐馆和你弟上班地方之间,就买下来了。”
说到自己投资的新项目,夏爸的语气颇有几l分得意。
而夏茯望着眼前的“新楼”,慢慢皱起了眉头。
他们这种县城中心建筑多是简陋的“老破小”,除了地段没有太大优势,所以当地人买房后都会选择“出新”,也就是粉刷外墙、整改水电,重新装修一番。
可眼前这栋小楼采
取了更加极端的方式,曾经仅有二层的建筑,一学期不见,竟然突然增高到五层,灰白的外墙刷上新漆,悬挂出家庭旅馆、美甲店、理发的标牌,他们家就住在四楼某处。
驻足“空中楼阁”,夏茯十分不安:
“出新?这不是加盖么?我听说建房子都是一开始就规划好每层承重,这样直接在楼顶盖房子安全么?”
夏彪白了夏茯一眼,他用粗壮的手指指向路过的行人,扯开大嗓门叫嚷道:
“安全?怎么不安全了,没看到大家都住在这里么?人家做生意好好你讲什么不安全?咒人家死呢?”
“花钱给你整了新房间还说这些晦气话。穷人家可没有这么多挑挑拣拣的地方,钱都交了还怎么办?你再给家里盖栋新楼呗?”
被他手指的是个正挎包准备跨进美甲店大门的年轻姑娘。闻言,她扭头飞快地瞄了夏茯一眼,狐疑的目光叫夏茯一下哑了声,脸上也跟着阵阵发烫。
毕竟在新家门口,丈夫唱黑脸,张梅便跟着唱起白脸,她揉了揉女儿后背,小声安抚说:
“这地方位置好,不知道有多难抢,还是陈老板用了点内部关系才买下来呢。多好啊,我们先住个几l年,到时候还能给你当新房。”将僵硬的夏茯轻轻推了进去。
换了新家,生存空间扩大了整整两倍,不仅如此,夏茯还得到了一个朝北的小卧室,连四件套都换成了她“最爱”的粉红,搭配着洁白的梳妆台,看起来就像透明塑封下的廉价玩具屋,而她就是穿着玫红连衣裙的“公主娃娃”。
陈老板、陈老板、又是陈老板。这个频繁出现的名字叫夏茯心乱如麻。
世上真有这么古道热肠的商人?
还是说夏常青身上有着她难以察觉的优点?
又或者否极泰来,幸运终于降临在这个平凡的小家庭?
身处来之不易的房间,夏茯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变得明亮。
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多待,她扭身翻找随身行李。回来前,她精心挑选了些丝巾、护手霜以及f大书签这种小物件,打算晚些时候和钱包在一起拿去高中,送给李老师以及需要资助的学生门。
这属于她的个人私房钱,为了避免被妈妈、奶奶骂“肥水留给外人田、有钱没地方花”,将东西瓜分,她特地小心地将它们藏在了衣物下方。
突然走近的脚步声把夏茯吓了一跳,她匆匆抬头,看见张梅没敲门就径直走了进来,笑盈盈将一个黑色发绳丢到她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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