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今年十三岁,家里是开砖窑的,积累到爷爷这辈,已经盖起了大屋,青砖铺地,在镇上也小有家底。
她出生的时候,家里已有四个哥哥,因此虽是女孩,也很得家人宠爱。
不过,虽有家人爱护,可她自小身子骨弱,一年到头总要病两回。最凶险的一回是五岁得了百日咳,几乎咳昏过去,娘亲急得要命,四处求医,听说惠元寺免费赈药,抱着她坐了半天骡车,背到山上求了药,这才好起来。
娘亲许了愿,说只要她好了,今后年年拜佛,于是,从有记忆起,桂花每年都要去惠元寺参拜。
桂花不讨厌佛寺的檀香气,可也不太喜欢僧人。每次拜佛,娘都要添一笔不菲的香油钱,多的三四两,少则五六钱,哪怕他们家还算宽裕,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尤其这两年,四个哥哥陆续娶妻有了嫂子,对娘亲这么礼佛舍钱,多少有些不满意,私底下还说,与其把钱都舍给佛祖,不如给她做嫁妆。
桂花也觉得拜佛用处不大,但她知道,娘亲求神拜佛不独是为了她,也是为了爹和哥哥,还有侄子们。
所以,纵然不喜欢,她还是每次都陪娘过来。
兴许佛祖也知道母亲诚心,前两天,僧人们下山化缘,专门绕到她们镇上,说明儿宫里派人赈药,为皇子祈福,让他们过去试试。
桂花十三了还没来月事,说不了亲,娘亲着急她的身子,一大早就带着她来了。
刚到没多久,果然看见一列华贵的车驾,后头跟着青幔马车,好多人。
桂花长在京城,见过不少富贵人家出行的大场面,却还是觉得稀奇:“比以前都多。”
娘亲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闭嘴。
不多时,就有小僧人前来引路:“请女施主和小施主随小僧来。”
娘亲拉住桂花,随着人流涌向后院。
后院的样子已经和过往大不相同,厢房的门朝外开着,里头是穿青色圆领袍的男人。看着年纪都不大,也就十几二十岁。
桂花已经大了,知道害羞,立马缩到娘亲背后。
娘亲也停住脚步:“大夫在哪儿?”
惠元寺义诊过许多次,基本都是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这回怎么都是年轻男人?他们怎么能给姑娘家看病呢。
“女施主,这些都是宫里的人,不妨碍的。”小僧人解释。
娘亲知道什么是宫里人,表情舒缓下来,倒是桂花还半懂不懂,扯着母亲的衣袖想回去。
“小师傅,有没有看诊的大夫?”娘亲问,“我女儿有些不舒服。”
小僧人回答:“左边第一间专门给药,人丹、大蒜胶丸、金疮药之类的都有,右边第一间专看妇人,是女医。其他四间都是种痘。”
跟在她们后头的一位老妇人问:“什么豆?扁豆豌豆?”
“是牛痘,扎一针就不会得天花了。”小僧人抻着脖子张望,抓住正好出门的小和尚,“师兄,你种好了?”
“种好了,不疼。”大一点的小和尚撩起袖子,展示伤口,“割破点皮,涂上去就好。说是过五到七天就会长痘了。”
桂花胆子大,探出头道:“长痘多难看啊。”
“难看是难看,可不会得病了。”小和尚推了师弟一把,“我来和大家说,你去种。”
小僧人皱皱鼻子,知道他不做,其他人也不敢,只好按捺下害怕,走到屋里:“这位公公,小僧来种痘。”
内侍笑眯眯道:“好,把袖子撩起来。”
小僧人挽起宽大的衣
袖,露出细瘦的手臂。
内侍先拿湿布给他擦了擦胳膊,再用酒精棉球涂两遍,这才拿起刀片在蜡烛火苗上舔了舔,割出一个井字。
小僧人痛苦地皱起眉。
“马上好了。”内侍去掉瓷瓶口的蜡末,拿出一支棉签,沾了脓液画圈涂抹,“好了。”
小僧人如释重负,合十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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