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东西,当初要是我再懂事些,能耐下性子等凤隐涅槃了再去讨要火凰玉,她就不会被我害得灵力被噬,魂魄散于三界了。”
大泽山禁谷里,捧着醉玉露回忆梧桐古林里那一幕的古晋一边揉着水凝兽柔软的肚皮一边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他腰上别着一块火红的石头,那正是散了凤隐魂魄和灵力后化成普通红石的火凰玉。
水凝兽下午便苏醒过来了,佯装了半日昏睡,听了小半夜悲伤春秋悔不当初的陈年往事,被醉玉露的香气馋的不行。它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过身子,用颤颤的小爪子在古晋的指腹上轻轻挠了挠。
这一挠,我们的小神君就愣住了。古晋忙不迭低头看,撞进了一双澄澈乌黑又水润润的眸子里。水凝兽就这么蹲在他怀里,小爪子拉着他的指头满是濡慕地望着他。
连一秒都没有,古晋一颗心顿时化成了绕指柔,他举起小兽和他平齐,惊讶从眼底涌了出来:“呀,小家伙,你终于醒了?”
水凝兽睁着乌黑的大眼,软软地点了点脑袋,然后目光慢腾腾从古晋的脸挪到了他身旁石桌上盛着醉玉露的玉壶上。
古晋恍然大悟,笑了起来,“是不是饿了?”
他忙把水凝兽放在腿上,倒了一小口醉玉露在手心递到小家伙面前。水凝兽动了动鼻子,小爪迈着在他腿上趔趄了两步,凑近他的手心舔了起来。
柔软的小舌头在掌心一触一触,望着水凝兽脸上憨态的餍足,古晋心底喜不自胜。虽说他自小是个无法无天又护食的性子,但这个除了他没有任何活物的禁谷里,这只和碧波本体相似的水凝兽就是他的活宝贝。他花了半年时间来唤醒它都不得章法,今日好不容易醒了,别说是两瓶醉玉露,就是让他用灵力日日来供养,也是没有舍不得的理。
他笑得欣喜畅快,却没看到水凝兽眼底狡黠的得意,全然不似个刚降生又懵懂的纯真小兽。
转眼水凝兽就苏醒了半月有余,它灵力微弱,又懒懒散散,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赖在古晋的怀里打盹儿,一双小短腿极其矜贵,甚少落地,除了古晋沐浴的时候,它几乎都是被抱着走的。它虽口不能人言,只能发出呜呜的兽音,但极其聪慧,听得懂古晋的话。又过了一个月,操着老妈子命的古晋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孩子不能养得太娇气了,这日给水凝兽喂饱了醉玉露把它放在石桌上对它进行语重心长的教育。
“哎,小家伙,来,咱们商量个事。”见小兽张大眼,古晋弯着腰循循教诲,“你可是水凝兽,好歹祖上也是上古神兽一脉,以后不能整日里被我抱着,你得学会走路、还有飞。”古晋扑腾了两下手,朝天空的方向努了努下巴,“你有翅膀,要学会飞才行。”
水凝兽朝他看了一眼,在石桌上颠颠着走了两步,伸了一下腿证明自个儿会走,又哼了哼,戳了戳自己的小爪子,收起翅膀,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状摇头,转过身不看古晋,一副摆明不想学飞的模样。
古晋一愣,顿时有些啼笑皆非,突然感念起那些年在清池宫里手把手教他长大的凤染和天启的不易来。这带孩子啊,果然是个技术活。
他念了个仙诀,盛着醉玉露的玉瓶凭空出现在桌上,“哎,你要是每日都飞上那么一会儿,我就多给你一小瓶醉玉露喝,怎么样?”
醉玉露半年青衣才送一次,古晋为了这只水凝兽的茁壮成长,可谓是下了老本儿。
小兽的耳朵动了动,显然是听懂的。倒真不是这只水凝兽嘴馋,古晋不知道这醉玉露对他只是零嘴,对仙力微弱的小兽却是稳固仙灵的上品仙露。它日日哼哼唧唧地要喝,也是想让自己快些化形,不必再是这么一副兽形的虚弱模样。
“哎!”古晋走了半个圈,点了点小兽的脑袋,“等师父出关我的禁闭期就满了,你要是不会飞,怎么出谷啊!连飞都不会的宠物,本仙君可不会带在身边咯!”古晋到底少年心性,眨着眼忽悠着看起来懵懵懂懂的水凝兽。
水凝兽瞥了他一眼,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虽说它破壳而出还只有大半年,可它模模糊糊总觉着自己该是已经沉睡许久了,要真算上年纪,未必比这个少年小。可它如今虽有着少年人的智商,但仙力实在低微,只能装成死乞白赖连路都不会走的幼兽,个中辛酸也是不足为外人道。算了,这个少年仙君心性淳朴善良,对它也是实打实的爱惜,还是先呆在他身边,化形成人了再说。
水凝兽心底转了十万个小九九,才不情不愿点点脑袋,把翅膀伸出来伸展了两下,算是答应了。
古晋笑着眯弯了眼,抱起水凝兽柔软的身子哼着小调晒太阳去了。
少年的怀抱带着甘草和花香的清和温暖,水凝兽透过他手臂间的缝隙望向苍蓝的天空。
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呢?它歪头看向少年清隽的脸,眼睛眨了眨,藏起了里面浅浅的笑意和向往。
小兽懒则懒矣,却是个守承诺的,每日吃饱喝足后都会在禁谷里飞上半个时辰,它似乎对飞翔天赋异禀,好几次挥着软软的翅膀到了禁谷顶端的封印处,惹得天帝和东华老上君的封印聚拢了神力差点降下仙罚,要不是古晋一双眼时刻放在它身上,它早不知道被禁谷上头的两道封印劈成烤兽多少次了。学会了飞翔又顽劣得似孩童的水凝兽让古晋伤透了脑筋,后来没办法,每日战战兢兢的少年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小兽,免得一个不留神就让它溜出去闯出祸来。
有水凝兽陪伴,禁谷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半年,青衣在醉玉露被小兽糟蹋光前终于送来了补给。古晋是个懒散的,在大泽山修行了百年仙力也没什么进展,当年在梧桐古林里强行吸收的凤隐神力全被天启的封印埋在神格里。倒是这半年他无数次从封印里心惊肉跳地救下水凝兽,又潜心修炼,仙力大有提升,如今已经能抱着小兽灵活地穿梭于两道封印间而不被劈成黑炭了。
当他抱着水凝兽缥缈俊逸地隔着两道封印出现在青衣面前的时候,小道童显然惊呆了下巴。他可是听说过这位小师叔虽有着人人艳羡的灵根,却只会抱着醉玉露在道场里晒太阳,从来懒得修炼,是大泽山古往今来名副其实的第一懒。半年不见,古晋已经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天帝和师祖的封印,仙力增长之快犹若吃了大力丸,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小师叔,您抱着的是什么啊?”
古晋举起水凝兽得意洋洋道:“这可是你师叔我的仙兽,怎么样,漂亮吧?”
谁是你家仙兽呢?水凝兽眼一眯,伸出爪子在古晋胳膊上挠了挠,算是抗议。古晋揉了揉它的肚子安抚,一点没把小兽的抗议当回事儿。
青衣虽小,可也是大泽山正儿八经的嫡传弟子,根骨自是上佳的,一眼就瞅出这只水凝兽仙力低微,连化形都不能。顿时瞧着自家师叔就有些可怜,小小的脑袋叹了叹,“哎,可不是呢,师叔,您的这只仙兽老漂亮呢,那是万里挑一的好看,咱们大泽山的仙兽都比不上。”小娃儿说出的话格外真诚,甚至用上了修道前老家的方言来证明,听得古晋和水凝兽都舒坦的眯起了眼。
“只是这禁谷里还有活物吗?我可是听师兄说啦,自从您被关进去后,谷下可是连最低级的地鼠精都不愿意去,哎呀小师叔您说您当年没事儿去惹梧桐岛的小凤君做啥子呢?这么年轻就把自个儿折腾到禁谷里不见天日去了……你看我这小身板儿筋骨又嫩,每半年这么一趟地抱着大桶上山下山地跑,万一被压坏了长不高了咋整啊?”
古晋并水凝兽四只眼睛冒着绿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青衣怀里灵气满溢的大桶,奈何小道童一根筋的实诚,只顾着和小师叔叙旧唠嗑。古晋性子不耐,终是打断了啰嗦的小师侄:“好了好了,这回的醉玉露分你两瓶,等师父出关我回山门了,就把我的那套玲珑棋盘送给你。”
青衣小小年纪却极度痴迷棋道,入道时连选择炼化的仙器都是棋子,这在大泽山人尽皆知。小道童顿时心满意足地笑眯了眼,“哎哟小师叔您的玲珑棋盘可是用南海珊瑚王玉做的这么贵重送给我怎么成,可师父常教我“长者赐不可辞”,我不能忤逆您不是?哎呀那等您出来我再去灵隐峰找您啊!小师叔您对青衣这么好,这两瓶醉玉露我就不要啦,您多喝点儿!”
青衣说着念了个仙诀稳稳托着半人高的大桶穿过封印朝古晋飞去,待古晋接了醉玉露,躬身行礼后飞快地转身准备溜走,生怕走慢了几步古晋便会后悔。
“青衣!”古晋的声音稳稳地在身后传来,青衣小脸一垮,慢腾腾转过了头。
古晋眼底透着一抹笑意,却板正脸色举起手里的水凝兽郑重朝着小师侄开口:“玲珑棋盘待我出来了就给你,告诉几位师兄,我在禁谷里得了一只仙兽,请他们记录在山门的卷普里,给它列个名儿。”
古晋怀里从刚才起就一直哼哼唧唧炸毛的水凝兽一愣,掰开小爪子朝少年看去。
青衣一怔,朝古晋怀里的水凝兽看了一眼,这才显出一份重视来。大泽山是仙界巨擘,数千年前便已是除凤族外仙界最高的修仙山门,每年想拜入山门的仙人两族和化形为人的仙兽灵兽不知凡几,可大泽山挑徒极其严格,近五百年也不过择了十个根骨奇佳品行淳厚的幼徒入山,其他落选者若不愿离去,也可自行在山脚潜心修炼,以待百年一次的择徒之机。五百年来只有这十人被写进了大泽山卷普,是有名有姓的大泽山嫡传弟子。古晋一开口便让闲善将水凝兽写进卷普,已是给了这只水凝兽极大的荣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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