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生客由两名傀儡引进来,付小春一见即知她是温家人——面目长得与现如今石室里躺的那位很是肖似,只是神色气质要温和亲善许多。
这名很是亲善的女子冲付小春敛衽:“付宫主,我乃白玉楼温俪华,听闻舍弟在此地养伤,不知是否方便探望?”
哪里会有不方便,付小春连忙带路。这位温娘子十分可亲,说听闻弟弟手上伤得很重,谢过付小春施救,又说起十分感念前些日子付小春收留自己大哥,她们一家都承蒙付宫主照拂。
付小春一一应下,待到了石室,见到了躺在榻上的人,付小春方知这温娘子一路上按捺的焦急。她几步扑到榻边,襦裙上的飘带从她手中垂落身侧,付小春看见上头皱巴巴的,不知被人攥在手里揉了多久。
下一刻刚刚还明眸善睐的女子忽然脸色一变,她抓着温镜的脉冷声道:“我只听说我弟弟去东海探查赤瘢之症,却不知他竟然是受人胁迫?”
付小春一怔,道:“温娘子误会,并没有人胁迫他。”
他话音未落一道劲风呼啸而至,再定睛一看,一柄环首刀抵在了他的下巴上。拿刀的女子秀眉倒竖:“那他身上的毒作何解释?”付小春只觉得刀刃又前倾了半寸,“我大哥不懂医术你想蒙他或许还行得通,想蒙我?”
“温娘子,我并没有想蒙骗你。”付小春摊开双手,忽然想起初次见面她弟弟也是这般向他表示清白,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他遂将清源洗浊散之事大致讲了一遍,说到做到,并没有替自己掩饰找补,倒真的没有蒙人。
“不对,”钥娘利刃直逼,“按你的说法这个药只会排毒,那他经脉之中现在的瘀坏之处又是怎么回事?分明是中毒之兆!”
付小春摇摇头,他也不很明白,便又将她弟弟是如何舍己为人,倾尽内力为另一位李公子疗伤的事情说了,末了他道:“人的经脉承受能力终究有极限,会不会是损耗太大,使得二公子经脉没受住清源洗浊散的药力?”
钥娘其实心急如焚,阿镜的经脉是她多少年没补回来的宿疾,此番却不是新发的毒性,再怎么切脉都像是经年的病根趁着主人内力微弱出来作乱。这话却不能对三途殿的人直言,她想了想,收了刀:“我观付宫主的傀儡巧夺天工,不知出去抓副药能不能办到。”
付小春信手一挥来两名傀儡,道:“温娘子能瞧出他们是傀儡。”
温钥刀虽然已收,但人仍如利刃闪寒光,她满脸是凌厉的漠然:“死人和活人有何分不清。死人我见得多了,且不介意多见几个。”
付小春苍白寡淡的脸上浮起一个不那么寡淡的笑意,道:“不敢,不敢,温娘子只管写方子,付某这便着人去药铺。”
温钥冷着脸:“去将你们那个清源洗浊散及其解药的配方也交与我。”付小春没有办法,连连称是而后逃也似的出去。
有钥娘这个正经大夫照料,施针服药一套下来,不过两个时辰温镜就有了起色,脉象不再弦滑而数,经脉断绝处开始愈合,整张脸也不再雪白得吓人。只是…
只是似有若无的中毒迹象和透支的内力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温补回来的。琉璃岛一行种种境遇,钥娘在傅岳舟去冶金室报平安的时候听过,端的惊心,只是她没见过荣五,只大致听说温镜的伤乃是因此人而起,可是这个荣五有这么厉害么?阿镜金陵之行也提到过此人,仿佛并没有折腾起什么浪花,何故如今能伤人伤得这般重?温钥想不通。
她一面守着温镜一面心事重重,心里火烧火燎地盼个知情人,当然最好的还是温镜这个知情人醒来。
终于,在付小春的傀儡奉来晚膳之后又两刻钟,她盼回来一个人,温钰回来了。
温钰是马不停蹄写了诉状,和苦别大师一道扭送圣蕖到扬州府,只说是家中走海上生意,无意间撞到一座琉璃岛。
长使大人一听说是法源寺的高僧作证,又听说和近来城中的疫病有关,又说海上有一座丹砂私矿,大惊失色,不敢怠慢,连忙请来刺史、别驾、司兵司户等等要议事。只是这个议事却不是温钰听得的,他很知机地表示大人若有事再行传唤便是。
原本以为万事抵定,只待官府出面搜剿琉璃岛此间事便可了结,没想到到得地宫却见温镜人还没醒。温钰一愣:“内力枯竭?不是说只受了些手掌上的皮肉伤?”
同一时刻李沽雪看一看无名殿捉回来的人,已经制住,确是圣蕖无疑,遂命人悄悄送回去,也别上船,浮在一旁便是,做得遁入水中又伤重昏迷迹象,别惊动船上的人。他明面上说和傅岳舟分头寻人,实际上第一时间联系家里找人,圣蕖果然没逃远,没出港口就被无名殿的人堵住,而后李沽雪便在城中一家吴记坐了大半晌。
最后一笔琉璃岛舆图画完,李沽雪将笺子往枕鹤面前一摊:“路我可给你探完了,后头你可别丢了手艺。”
枕鹤嘿嘿一笑收下笺子,转而道:“你伤着肋骨就别挪动的好,留在扬州养伤,我这头收工了再一道回去述职。”
他将琉璃岛的见闻经历细说分明,外头一个日升日落才和枕鹤堪堪拿定主意,此时枕鹤提他的伤,他却有些神思不属。
伤筋动骨,筋骨和经脉是连着的,若一掌之力能将人的骨头生生折断,那么一定也会在经脉上形成内伤。可是李沽雪暗中运气,经脉滋润,内息丰盈,哪里还有半点内伤的痕迹,这绝不是凭三途殿的手艺能修复的。
死人又没有经脉内息之说,三途殿怎会精通治这种伤。
有了这个疑问,李沽雪一面跟枕鹤商量,一面在体内仔细探查,终于在内府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内息的痕迹。那是一缕脉脉生温的内息,带着仿佛春来万物生长的生命力在自己的经脉中蕴养,又充沛又…李沽雪感受到那道内息的绵长均匀,又充沛又温柔。
是不是他没醒的时候阿月给他渡了内力?那为何提都没提?李沽雪内心里直觉不好,事情说罢就要走,他冲枕鹤摆摆手:“我不能歇在你这儿,扬州还有大批多罗宗余孽,我还是在暗的好,你忙你的。”
李沽雪翻入扬州腊月刺骨寒凉的夜色之中,心急如焚。
扬州城为何这般地大繁华,玉带河为何河面这般宽广,三途殿地宫为何一定要建在地底这般深,李沽雪心想这一路出去时为何不觉得,回来时却如此遥远。他终于赶回石室,却见门开着,行得近了远远传来两道声音。
是阿月的哥哥姐姐。
女子声音惶急:“…我也只暂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罢了,他小时候经脉尽断的伤还是没养回来,此时经脉里头一丝内力也无,孱弱如此,如何经得住清源洗浊散的药力?”
门外李沽雪刚刚疾行掠过石廊,无声僵在原地。
…什么?经脉尽断?一丝内力也无?清源洗浊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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