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落雁村,郁峥的心跳越快,等到达村口的时候,他紧张得几乎要无法呼吸,只在村口停下徘徊,竟不敢再往前了。
等一下进了家门,见到阿初,他要说什么做什么呢?找借口拿以前的东西,还是直接质问对方是不是给自己下了蛊,命令对方赶紧解开?
好像哪一种都不好,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要见面,只要一想到可以再次跟阿初说上话,他就心跳加速,异常兴奋,大脑停止思考,想不出任何对策来。
阿初现在会在做什么呢?在檐下的躺椅上小憩,照料院中的花草,还是在厨房准备午饭?今天是晴天,日光明朗澄澈,暖烘烘的,也不强烈,是极其舒适的天气,不知道阿初会不会记得晒太阳。
他想起阿初是不需要吃饭的,阳光和雨露就足以让其滋润和满足,捡到他后才开始手忙脚乱地研究生火烧水,很长一段时间他吃的都是仅能维持生命的勉强称得上是食物的东西,后来他伤好,进厨房的就变成了他自己,虽然他也不会,但摸索上手要比阿初容易得多。
最终还是想见面的迫切战胜了怯意,他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一番焦躁的心,准备迈步进村,回到从前的家,目光却忽然凝住。
刚刚他心神不宁,没有注意到周围,现在才发现,落雁村,和他记忆中的大相径庭。
他眼前的这个村落,村口土地平旷,绿树成荫,灌木因为无人打理肆无忌惮地杂乱生长,路边石碑上刻着“落雁村”三个字,已经被风雨磨得看不清了。再往前便是林立的屋舍,然而屋舍破败不堪,放眼望去,所见皆是断井颓垣,一派萧条,看上去已经荒废许久,渺无人迹。
郁峥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眨眼间进了村庄,即使是破败的屋舍,也都是陌生的,没有见过的,别说人烟,就连飞禽走兽也看不到半只,荒凉无比。
这不是他住了七年的落雁村,这分明是另一个地方!
他确定自己没有来错,石碑上的字也确确实实是“落雁村”,但只是几天时间,怎么会有沧海桑田般的变化?
来不及思考,他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阿初去哪里了?
阿初没有要任何人护送,自己乘坐灵桥飞回来,可是灵桥真的有等他么?他到底有没有回来?
心慢慢悬空,又瞬间跌落下去,落入黑黢黢无止尽的深渊,一直往下坠,探不到底,郁峥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只觉清凌凌的日光如雪湖的水,泼在身上让人不寒而栗,浑身血液在飞速变冷,最后凝结成冰。
阿初呢?阿初已经回家三天了,不应该好端端在家待着么?
落雁村的人去了哪里?整个村子又去了哪里?阿初也跟着离开了么?
他想去找村子的下落,双腿却重逾千钧,和土地黏在了一起似的,怎么也迈不开,蓦然间听见周围有轻微的翅膀扇动声,他猛地回头,看见一只成年的高大灵桥落在不远处,飞快朝他奔来,湛蓝而圆润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来到他身边后便低头蹭他的肩膀,呜呜咽咽哭起来。
虽然外表有了很大的异变,但郁峥还是认出来,这就是他要找的那头。
灵桥回来了,阿初也不会远了。
他看着哭得伤心的灵桥,在深渊中坠落的心更是慌乱,不祥的预感如乌云沉沉压在他头顶,只艰难吐出两个字:“他呢?”
灵桥张口咬住了他的衣袍,将他往自己身上拽,他浑身麻木,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坐到灵桥背上的,等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来时的村口,面前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堆,里面大概埋了什么东西,土是松散而湿润的,看上去新鲜埋了没几天。
很不起眼的土堆,若不是灵桥带他来,他根本不会注意到。
灵桥看着那土堆哭得更厉害了,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全落在了上面,郁峥浑身僵硬,血液瞬间倒流,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中刚刚冒了个芽,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似乎想起来身边还有人,灵桥低头用额头轻轻碰他的手,示意他摸自己,他慢慢抬起手,但怎么都无法按上灵桥的额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不停发抖,许久才覆到灵桥的额间。
内心的恐惧在刹那到达了极点,他活了几千年,半生征战,生平从未有过任何惧意,却在这荒芜的村庄,不起眼的土堆前,第一次知道了“害怕”和“怯懦”是什么感觉,甚至不敢放出神识,去查看灵桥的记忆。
仅是身体成年的小灵桥却没有任何顾虑,只知道这三天战战兢兢,恐惧又悲伤,现在终于找到了依靠,在额头碰触到郁峥的手掌心时,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记忆传递给对方。
郁峥尚未做好准备,三天前的画面便强行撞入了他的脑海。
他看见在昆吾山边界,他和阿初分开的地方,一朵淡紫色的小花从一只朝天雀身上跌落,正好被灵桥接住,花朵萎靡不振,颜色黯淡,已经接近枯萎。
他浑身僵硬,手更是颤得厉害,认为眼前浮现的都是错觉。
阿初怎么会枯萎成那样?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么?明明是昆吾山的边缘,怎么会遇到危险?怎么会在他的昆吾山中遇到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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