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你喜欢自己在振华的三年吗?”楚天阔问,“我知道很复杂,不能非黑即白地断言,但非要断言,只能选是否,你会怎么回答?”
“这和你俩怎么再续前缘的有关系吗?”
“有很大关系。你先回答我,我才讲得清楚。”
陈见夏被楚天阔的郑重打动了,八面玲珑的班长仅有几次在自己面前展露过脆弱的真实,他曾经深深地理解她,为绝望得像无头苍蝇的她寻找新加坡项目捡漏的机会,没有评判过半句她的背叛。
“我好好想一想,摆脱一时的情绪,再回答你。”
“好。”
6
耿耿也在问凌翔茜同样的问题:两个人的爱情故事。
幸好凌翔茜跟她算小半个同行,她无须像面对其他普通客户一样反复解释这些提问并非为了窥探隐私。
“要策划拍片的主题和选材,是吗?”
“对。”
“高中的事还要讲吗?”凌翔茜大大方方地问,“你们都知道吧?我自己也听过流传的版本,有些地方很扯淡,不管对我还是对他,恶意都太大了。但基本事实没错,我和他在一起过,分开了,我保送考试出事了,调查过后撤销了处分,但在家自学直接去参加高考……大方面都跟传的一样,这个你能挖掘出来什么主题呢?我自己觉得很难。”
耿耿也大大方方的:“你自己想讲,我们就拍,凭什么都让别人编派,自己也可以说啊!”
“没兴趣讲。”凌翔茜摇头,“真的不乐意讲。不是因为一出一出的闹剧,是因为……”她打住了。
耿耿的工作室近几年女生个人写真和姐妹出游旅拍占了营业额的近四成,渐渐不再主营婚纱和情侣写真,而她也见够了情侣——有恩爱热恋中的;有相亲后还不相熟就匆匆赶着结婚的;有相恋多年憔悴不堪、会因为一丁点不如意就迅速翻出彼此出轨移情的旧账却依然舍不得分开的;有介意对方心中还有白月光、不甘心被退而求其次却只能如此的……看了太多无奈与谎言,她辨别得出来,凌翔茜没说假话。
“如果可以,我想把自己从初二到高三的时光全跳过去,”凌翔茜说,“想把这段人生抹掉。”
凌翔茜忽然问:是你的话,你会吗?
耿耿想都没想:“学习和考试这辈子也不想再来一遍了,但是在五班真的太开心了,校庆时候我好朋友简单、?、徐延亮他们都会回来,而且要没了高中三年,我怎么认识余淮啊?”
凌翔茜的目光里带了几分羡慕。
耿耿直言:“你就当我俗气吧,我们大部分片子不管是用什么叙事顺序来剪辑,很少把新人初遇、定情的那部分也一起跳掉,你把这段跳了,你和楚天阔不就压根不可能认识了吗?”
凌翔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笑得有几分给人添麻烦了的羞赧。
真的美。耿耿又想替余淮讲一遍那个所有人都觉得不好笑的笑话,幸亏忍住了。
“要是能只记住新生第一次升旗那天就好了。我在人群中看见他。”凌翔茜说,“一见钟情。”
“记住我们一起去假公济私买文具也可以。他在纸上写了我的名字。”
“科技馆也好,他主动抱住了我,我一睁开眼睛,镜子迷宫里,到处都是我们,一个明亮破碎的世界,漫天漫地,都是我们俩。”
耿耿正低头打字记录,说,都很好啊,镜子这个特别好,拍出来一定非常美,我好好找几个机位……
她沉醉时,凌翔茜想起的瞬间却是她考砸了,坐在班主任武文陆办公室里,武老师脸上夹杂着轻蔑、怜悯和不耐烦,那段话她几乎能背得下来:“有同学说你们早恋,楚天阔说是误会,交流学习接触比较多,让同学们想多了。他说对你没有别的想法,至于你对他有没有,毕竟不熟,他不知道。”
被冤作弊都比不上这句话内火焚心。
事后她拿这段话去问楚天阔,他们站在夜里行政区窗台,曾经偷偷牵手的地方。楚天阔说,我以为你一听就明白了,你应该顺着我的话撇清,反过来说几句瞧不上我的话更好,让老师知道你厌恶被别人传跟我扯上关系,干脆摔门走——我以为你会这样接招。
可我没接上,凌翔茜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真心真意,以为你是这个窒息的学校里唯一让我可以重新呼吸的人。
她一见钟情,隐忍着,猜测着,在苦涩中咂摸一丝丝他给她的一点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特别,喜欢他冷静持重,喜欢他权衡利弊,包括恰到好处的疏离,都让她更着迷……
最后一不小心情绪崩溃,便“不够有默契,没配合上他的思路”。
她初中学会了小心做人。
被女生夸漂亮时反身就来一句“你这个发夹好好看你哪儿买的快告诉我”,班里林杨受欢迎,她刻意和林杨保持距离。
忽然觉得没意思。学校是小型血腥原野,但谁说过,落单的水牛一定不能单挑鬣狗群?她明明长了锋利的角,居然硬生生自己掰了下来,如此可笑。
她恨楚天阔,更恨她自己。
7
凌翔茜到底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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