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奕之离开馆娃宫之后,就立刻召来宫城守卫和密谍,细细地盘问了西施宫中的人手和出入情况,很快就确定,自己在宫中看到的那个小宫女,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多出来的烧火丫头,也就是在剑冢中盗走了血滢剑的人。
遣散了手下,他便开始回想那个小宫女的模样,回想剑冢那刺客的模样,琢磨二者之间的相似之处。
身高,体型,动作,眼睛……他忽然发觉,那刺客的眼睛极亮,黑白分明,纵使在夜里,也丝毫不逊于天上的星子,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他”是个女子。若是当时能想到她的身份,也不至于拖到今日才发觉馆娃宫里多了一人。不过,她被西施收留,不管两人以前有没有关系,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孙九,”孙奕之唤过一名亲随,吩咐他将盗剑者的消息送去相府,又命素女营的几名高手前往馆娃宫,在暗中盯住里面的一举一动,任何从里面出来的人,只要敢走出宫城一步,就立刻拿下。
布置好天罗地网,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在这里等着,等着那个刺客露面。
这一次,说不定能从那刺客身上,一直挖进馆娃宫,彻底将这些来自越国的蠹虫一举清扫。届时,若是大王一怒兴兵,他说不定也有机会领兵出征,完成祖父的心愿。
孙家的人,从识字开始读得就是兵法十三卷,会走路就开始习武,孙奕之一向自负,自认在吴国除了祖父之外,再无敌手。如今却在剑冢之中被个小小的刺客击退,回想起在馆娃宫看到那小刺客的真容,除非她会易容,否则那顶多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孙奕之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拿起自己的佩剑,转身走到院中,拔剑出鞘,便开始练习剑法。
他用的是一把青铜重剑,乃是祖父所传,配套的剑法,也是专门用于战阵厮杀,舞动之间,虎虎生风,虽没有寻常剑法的姿态优美,却招招沉稳,大开大合,乃是正统的兵家剑道。
一套剑法练完,孙奕之刚一收招,就听得一旁传来个清亮的喝彩声,一个青衫少年从辕门外大步走来,冲着他朗朗一笑。
“几日不见,奕之的剑法似乎又有所增进啊!剑之一道,奕之不愧为我吴国第一剑,友当真望尘莫及啊!”
“参见太子!”孙奕之认出来人,抱拳一礼,并未接受他的赞美之词,而是苦笑一声,说道:“太子谬赞,奕之愧不敢当。剑道之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奕之不过初窥门径,岂敢妄称第一?”
姬友见他神色认真,显然并未自谦,不由好奇地问道:“奕之何出此言?”
孙奕之收剑回鞘,反问道:“太子可知前日剑冢失窃之事?”
“我正为此事而来。”姬友点点头,正色问道:“你所言人外之人,可是那日盗剑之人?听闻你向父王立下军令,要在三日之内抓住此人,否则就要解除军职。奕之平日
行事沉稳老道,今日为何如此冲动?”
孙奕之微微一笑,说道:“太子可知那刺客如今身在何处?”
姬友略一沉思,眼睛一亮,“馆娃宫?”
孙奕之点点头,转身将剑鞘指向馆娃宫方向,说道:“若非如此,怎能引蛇出洞?伍相国和祖父一直深恨这妖女迷惑大王,苦于她深处后宫,谨言慎行,方才无计可施。如今她竟敢收留刺客,呵呵!”
“奕之妙计!”姬友不禁抚掌大笑,又忍不住问道:“奕之既然知道那妖女收留了刺客,为何不当着父王将其揭穿,岂非人赃俱获?让那妖妃无可辩驳?”
“正因为有大王在,想要揭穿刺客,谈何容易啊!”
孙奕之苦笑了一下,若非他事后盘查,当时根本不曾发现那个小宫女的破绽,他若是贸贸然指证,只怕会被倒打一耙,反诬他构陷西施。夫差原本就因为伍子胥和孙武而迁怒于他,若是西施向他哭诉,只怕不但没抓住刺客,反倒会送了自己的性命。
虽说子不言父过,他这么一叹,姬友立刻明白他的苦衷。父王昔日是什么情形,如今又是什么情形,他身为吴国太子,久居宫中,比任何人更清楚。
自从西施入宫以来,父王昔日的万丈豪情,如今已在那赏月台,观星楼,回音廊中消磨得所剩无几。
所谓美人兮是英雄冢,相国和孙大将军都已劝谏无数次,父王非但不听,反而对两人心生嫌隙,敬而远之,而那阿谀奉承的小人伯嚭,趁机扶摇而上,竟然官至太宰。亲小人,远贤臣,妄信奸佞,刚愎自用,父王如此一日日的昏聩下去,眼看着越国趁机休养生息,姬友和伍子胥一样心急如焚,可面对夫差的自负,又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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