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父母也是同样地对她报喜不报忧,也唯恐让她为他们担心。
欺骗本是一种罪,用虚伪的言行隐瞒真相使人上当受骗。但来自亲人之间的善意欺骗,却是一种至爱的体现。
这年春节谭晓燕没有回家,第一次,她独自一人在异乡过年。
因为酒店是服务行业,春节期间照样营业,员工们不能一起统一放假,请假也是非常困难的事。她一来请不到假,二也来买不到火车票。春运期间的火车票一票难求,来回程的车票都很难买,即使买得到她一个女孩子还未必挤得上车,春运火车人满为患是众所周知的事。而坐汽车又不安全,每年春运长途客车或出车祸或遭抢劫的新闻比比皆是。权衡利弊,谭氏夫妇让女儿不要凑春运的热闹挤火车回家过年。
“你这样挤回来又挤过去太辛苦,我们也不放心。算了,你就留在那边自己买点好吃的过年吧。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别舍不得钱,不够的话妈给你寄。”
2001年春节,谭晓燕和几个同样因种种原因没法回家过年的中专同学一起在虎门度过。这是他们这批刚出校门初涉尘世的学生们在异乡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一群人聚在谭晓燕的出租屋里,起初还说说笑笑地吃着自己动手做的年夜饭,后来有个女生吃鱼时说起她妈妈烧的红烧鱼如何如何好吃,说着说着就泪盈于睫:“我好想吃我妈烧的红烧鱼呀!”
她的眼泪似乎会传染,一群十八九岁的女生都纷纷跟着哭了,都想妈妈想爸爸想家——在这异地他乡的大年三十夜,本该合家团聚的时刻,好想好想。
大年初一,谭晓燕打电话到秦家拜年,和秦昭昭说起头晚的事声音还哑哑的:“昭昭,一个人在外面过年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以后我怎么也要争取回家和爸爸妈妈一起过。”
寒假期间,秦昭昭参加了一次高中老同学的聚会。是于倩打电话来通知她的,大家AA制一起出去吃顿饭。
那天来了不少同学,足有二三十个,团团地挤满了两张大桌。大家在一起边吃边聊,聊高中旧时光,也聊大学新鲜事。聊着聊着有人提起林森,说他已经参军去了福建,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也不知当兵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有人说就有人笑:“你想知道林森现在过得怎么样就问秦昭昭哇,昭昭木木他俩肯定有联系的。”
秦昭昭尴尬地一笑,同学们还在误会她和林森,殊不知他们已经根本没有任何联系了。他去福建当兵的消息她还是这一刻才得知。他现在到底过得好不好?她想,像他那种性格的男生在部队刻板机械的生活里一定很难适应的吧?但进了纪律严明的军营,再难适应也必须适应。如同她在上海的大学生活,谭晓燕在虎门的打工生活,都不是那么好适应的,但她们也只能努力去适应。因为只有人适应环境,没有环境适应人的。无论愿不愿意,每个人都要接受环境的打磨。
寒假结束返校后,秦昭昭去学校的勤工俭学中心报了名。父母赚钱不容易,一分一厘全是血汗钱。赚了钱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花,爸爸脚上的袜子穿破了缝一缝仍然继续接着穿,妈妈也几年都没买过新衣服,省吃俭用下来的钱都拿来供她读书。她已经十八岁了,是一个成年人了,应该为自己的学费尽点力,而不是一味地依赖父母。
家教、促销、派传单、市场调查……她不挑剔,什么活都愿意干。很快勤工俭学中心就通知她去为一家商场派送宣传单。早春的上海很冷,寒风锐利如锥,从衣缝里扎进来冷得让人发抖。她冒着寒风捧着一摞厚厚的宣传单在大街上四处发放,发了整整一下午,感觉自己都快冻僵了。
那天秦昭昭发传单赚了五十块钱。回到宿舍后她有点咳嗽,应该是受了寒的缘故。起初她又指望咳一咳后病会自己好,结果咳了一夜次日喉咙疼得厉害。想起高中时那次拖成支气管炎的咳嗽,她不敢再拖了,跑去校医院看病拿药花了五十多块钱。派传单的收入还不够看病的支出。
兼职不好做,但秦昭昭还是坚持做下去了。陆陆续续地,她在学校的勤工俭学中心接过多份兼职。做家教替小学生补习;去商场当促销员;站在街心做市场调查……她的时间变得紧张起来,每天要掐着时间赶场似的赶工,于是她也开始逃课。专业课不敢逃,辅修课就经常不去了,买一辆旧单车骑着整天校内校外地穿梭忙碌。
秦昭昭不再是舍友们的“小答应”,常可欣似笑非笑地夸她变成了独立自主的女强人一个。她苦笑,她算什么女强人,不过是环境逼出来的自力更生罢了。谁让她不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幸运儿呢。
谢娅背地里问她:“你为什么要打几份工啊?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秦昭昭否认:“不是,我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
会经常跑勤工俭学中心的学生几乎都是家境不太好的学生。如果不是为生活所迫,在一生韶华最盛的年龄,谁会不想和同龄人一样无忧无虑地过着象牙塔内的单纯生活?但他们是象牙塔里的穷人,穷人是没办法无忧无虑的。为了能够继续留在象牙塔,他们不得不为学费生活费等费用开销四处奔波。但是,如果同学好奇地问起他们打工的原因时,几乎人人都是大同小异的回答。
“勤工俭学是想锻炼一下自己。”
“我是想增加一点社会实践经验。”
没有一个人会说“因为我家很穷”之类的话。物质社会经济基础决定一切,时代开始“笑贫不笑娼”。贫穷就算不是可耻的,至少也是一块必须遮着藏着的疥癣,轻易不能拿出来示人。
当然,个别一些当真是怀着锻炼自己的想法来勤工俭学的学生也有,但他们基本上都坚持不了多久。因为打工不仅仅是吃苦,还得要受气。年轻轻的学生能吃苦的人少,能受气的更加没几个。锐气十足的年龄里,听不得一句重话受不了一点轻慢,芝麻小的委屈也可以放成西瓜大。既然是可做可不做的“锻炼”,谁会那么辛苦又那么忍气吞声地去坚持?。
秦昭昭做兼职做得最受气的一次是搞市场调查。那次有家连锁超市打算在市内某区开新的连锁店,前期先做一次附近居民的消费情况调查。秦昭昭领了任务出发,在居民区里频频碰壁。她还是头一回做这种逐家逐户挨个敲门调查的工作,加上又不会说上海话,很多人家打开门听她说了半句“你好,我是某某公司的……”就粗暴地打断她:“去去去,你推销什么我们都不要。”
他们以为她是推销员,不耐烦地轰她走,就算是能耐心听完的也没耐心配合。
“我没空做什么调查,你快走吧,真是烦死了。”
“那……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秦昭昭一脸僵僵的笑,话没说完门已经啪的关上,厚实的门板冷冷拒她于门外。那种毫不掩饰的厌弃轻视,让她的眼泪差一点就夺眶而出。。
那一天秦昭昭腿都快跑断了,嘴皮子也快磨破了,眼圈红了又红,但包里一摞调查表却只填了寥寥可数的几份。没能完成任务,她难过又沮丧地回到学校勤工俭学中心。同样回来交差的大三学姐邓洁交出的却是满满一摞填好的调查表。
秦昭昭厚着脸皮去问邓洁是怎么完成任务的?因为她辛苦一天毫无成绩,她却如此成绩上佳,想来其中一定有什么决窍。
邓洁是个小巧的上海女生,最初秦昭昭得知她是上海人时很吃惊:上海本地生不是都很有钱嘛,怎么她还需要打工呢?后来才知道邓洁家住在上海闸北的棚户区,那是城市的贫民窟,解放前谓之“下只角”的地方。大上海的地段和人一样都有三六九等之分,上只角下只角分得一清二楚。出身下只角的邓洁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大一就开始打工赚钱。她不像一般上海人那么高傲,对人很和气,秦昭昭的请教她半点不藏私,一五一十把窍门技巧都告诉她。。
“首先你最好学会说上海话,如果一时学不会至少也要先学会几句打招呼问好之类的话。因为上海人听到说外地话的人基本上都不爱搭理的,如果你会说上海话就更容易跟他们攀谈上。”
“你上门做调查时带上校徽和学生证,敲开门后千万别先说你是某某公司的,要先说你是勤工俭学的学生,让他们看你的证件。学生兼职打工比较容易博得人们的同情,会觉得咱们也挺不容易的,一般来说就不怎么会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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