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刚刚探望完娜仁的两日后,谁也没有料到,淑妃白珍珍也突然发生了意外。
没有人知道,当时独自一人在殿阁中休息的她,怎么就能突然被火盆中的炭火烫伤了脸?但她的脸实实在的,确实毁了。历王问责宫娥太监,宫人们都挨了板子。可他们觉得这板子挨得十分冤枉——毕竟是淑妃自己不用他们伺候,非把他们赶出去的呀!
御医来给淑妃医治,看了她的伤势,也频频摇头,转身告诉历王,淑妃娘娘这脸上的烫伤不仅面积大,还伤了肌理,又正好在脸颊中央,虽然涂抹些烫伤的药膏,假以时日,可以慢慢变好。但这炭火炙烤出来的伤痕却永远不可能恢复如初。疤痕将十分难看,而且恐怕要带一辈子了。历王只能安慰淑妃,让她好好休息,他马上又要去清阳山拜山,可叹这一回不仅是娜仁,连淑妃也不能随行了。
阿狸从姜嬷嬷处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惊。她正想着娜仁的托付,准备去探望白珍珍。如今却不清楚此时自己是该去还是不该去了。
正在犹豫之间,历王来了命令,让她随行前往清阳山。这一回,看望白珍珍的事情可以彻底放一放了。
出发的时候,阿狸带上了面具,卤薄中没有宗穆,故而并没有人能认出她。她的名字也要变化,历王给她赐了一个新名,叫璃儿。她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历王御前的棋侍诏。丑陋的璃儿每日做男装打扮,除了身材有些瘦弱矮小,要是不说话,还真没有人会把她认做一个女儿身。于是她干脆就不说话了,瑞听到她的声音一定能把她认出来,璃儿需要变成一个哑巴。
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光总不自觉得想要追着这个叫璃儿的棋侍诏看?她面貌奇丑,他都分不清她是男是女?可是她身形姿态以及双眼都和阿狸很像。他不愿想起阿狸,但看到和她哪怕有一点儿相似的人却又不禁想起她。他已经快有一年没有见过阿狸了。阿木汗临走的时候,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又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对阿狸好一点。”,他不屑,问阿木汗为什么突然这么劝他?阿木汗说:“我怕你有一日后悔……”。瑞只不羁的笑一笑,没有回应阿木汗——后悔?后悔什么?他最后悔的就是不该因为阿狸长得像郦阿姐就一时冲动跟她好了十来日。郦阿姐就是郦阿姐,她没有办法被任何人替代!
历王无论多忙,每日必定会抽出一些时间来和璃儿下棋。一开始璃儿总赢他,他好像不太高兴,后面璃儿干脆故意一直输给他,他似乎更不高兴。璃儿没有办法,只好每一局都下成和局,这一下历王彻底明白了,她的棋力已经远远超越了他。
对于这位王上新宠的样貌不能让人恭维的棋侍诏,众臣和王亲有好棋者,也十分技痒,到了行宫后,常有人到璃儿住的那处殿阁中讨教,璃儿虽然不爱说话,但每一次都十分客气的接受了挑战,又十分不客气的把所有人都打败了。瑞并不擅长围棋,却也经常过来讨教,璃儿一言不发,瑞却总是滔滔不绝,自言自语地分解着两个人的每一盘棋。对他所有的问题,璃儿只回答两个动作——点头或者摇头。瑞和她下了十几次以后,有一天突然棋下到一半,瑞问她:“我是不是个臭棋篓子?”,璃儿也不知是实在,还是没听清,拼命点了点头,惹得瑞在棋盘上乱搅和了一把,将棋子彻底打乱,耍赖说不下了!璃儿不理他,又将一颗一颗棋子一手接一手的慢慢摆好,复盘成了刚才未下完的样子,这回瑞没了脾气,只好耐着性子把这一局下完。
来到清阳山,阿狸最开心的就是又上了天机阁,见到了森格。只有她和历王两个人对弈的时候,她问历王,她能不能把森格带回素京?找一处偏僻的小院些让森格待下?历王思索后,答应了她的请求,他说王宫附近就有一座现成的别苑,来年可以让森格待在那里。阿狸谢恩。
历王反过来又说:“以此交换,你去完成一个任务。”
“陛下请吩咐,是什么任务?
历王说:“本王此次在清阳山又见到了你的义兄秦禹,你去劝服他弃了辰国纪国来投靠我!”
阿狸说:“我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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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清阳山的秦禹受义妹之邀,来到沛国行宫与历王对弈,两人第一次见面,秦禹一点儿也没给历王留面子,整整三局,历王都是满盘皆输。历王倒是没有恼怒,最后只淡淡地问秦禹拜山祭仪完毕后,是否愿意跟着沛国的船队去沛国?秦禹应承了。两日后,终祭结束。秦禹带着阿松,直接随着历王的船队,一起回到了沛国。
路上,瑞骑着马,不停看身后的森格,他记得那是郦阿姐的宠兽,如今郦阿姐故去,这只巨兽此刻却黏上了棋侍诏璃儿。瑞不解——难道这怪兽和他一样?也能在璃儿身上看到和阿狸长得一模一样的郦阿姐的影子么?
森格走在整个队伍的最末,紧挨着它的前面,阿狸正骑着马,和秦禹阿松并肩。
阿狸已经告知了秦禹和阿松诸多原委,他们知道她带着面具不便讲话,只需要她点头摇头的表示同意或者不同意,他向她提起为秦元解毒的事,阿狸痛快点头答应了。秦禹又问阿狸此次历王是否想招安自己和百晓门?阿狸继续点头。秦禹不再说话,只是在衡量各种利弊。他毕竟已经和辰王合作了多年,很多事情要想清楚才会行动。
阿松则问阿狸过得好不好?阿狸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微笑看了阿松一眼。阿松又有点不好意思的告诉阿狸,自己也有了相好儿。旧年商队途经祁国,他还回去了渔村一次,贵叔贵婶儿看到他如今的样子,很是欣慰。他们一直又问阿狸去了哪里?他告诉他们阿狸如今在沛国,原来还曾经做过王后,老两口只说人平安就好!最后又催促阿松早日娶妻生子。阿松对阿狸说:“有一个叫媚儿的,虽说出身青楼,但我很是喜欢。有机会你见一见,你要是看着觉得这个嫂子合适,我就把她娶了!然后像你一样,让她早日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他再看向阿狸的时候,看到她眼中有闪闪泪光,他不知道是自己哪一句话让她流泪了?正如此刻他同样也不知道,媚儿也没能最终成为他的妻子。
一行人回到素京宫中,历王将秦禹阿松和森格都安置在了同一处别苑。棋侍诏璃儿请奏历王,自己也想和义兄阿松森格一起住在宫外,以便伺机劝服二人投靠沛国。历王却没有应允。璃儿只好跟着历王又回到了王宫,偷偷在背人处摘掉了面具,回归了她神使阿狸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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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依旧,人事已非。
缀云殿还是老样子,除了四季的变化,其他改变一点儿也没有。
但才离开了这三四个月的功夫,姜嬷嬷却已经全盲目不视物,并且重病在床,连起身都困难了。阿狸一回到缀云殿,看到姜嬷嬷这个样子,瞬间放下了一切所谓紧急的事情,一心一意优先照料姜嬷嬷身体。
历王听说姜嬷嬷有恙,也赶紧派了最好的御医日日来给她诊治。可即便如此,姜嬷嬷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原本正是春暖风和,花开烂漫的好时节,阿狸看着一日日病弱下去的姜嬷嬷,竟然一丝好心情也没有。一个已经年迈的生命正渐渐迈向死亡,缓慢而沉重,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像在用刀子剜阿狸的心。
这一日,一场春雨刚过,太阳又破出云里,向天空大地展露它微笑的脸庞。古树微卷的含羞的嫩芽,身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滴,都纷纷迎着阳光抖开了身体,舒展成一片片绿叶儿。
阿狸微微支开暖阁的窗户,让外面清新的空气可以稍微透进阁中来。姜嬷嬷躺靠在榻上,让阿狸把她的绣篮儿拿过来。阿狸拿过绣篮儿,递给姜嬷嬷。姜嬷嬷眼睛看不见,只直直看着前方,阿狸却觉得她在看向一个不知名的远方——也许是她的过去。
姜嬷嬷手不停轻轻摩挲过绣篮儿里一样样物件儿——彩线、顶针、插着绣花针的针毡,还有上面她兰花还未绣完的一个小小绣棚,上面的针线还未拆……
阿狸拿过绣棚,一针一线地继续帮她绣起来。
姜嬷嬷对阿狸说:“娘娘,老奴自知没有多少日子了,临去前,还有一个心愿未了,这件事老奴恳请娘娘应允,这样到了那一日,我才能安心地走。”
阿狸停了绣花的手,“嬷嬷说吧……”
姜嬷嬷伸出手,像是在找阿狸的手,阿狸赶紧放下绣棚,将自己的手送过去握在姜嬷嬷手中,听她说:“老奴希望娘娘能原谅历王!”
阿狸默不作声,过了好半天,才说:“我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他的……嬷嬷莫要再说这些丧气话,你的病会好的。如今日日御医都来请脉,说你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姜嬷嬷见阿狸不应,知道此刻再勉强也没什么用,只笑着摇了摇头:“老奴眼睛虽然瞎了,心却不瞎。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没有几日可活了……”
阿狸不语,知道在这件事上再欺瞒她也是无用,干脆转移了话题:“嬷嬷为何这么喜欢绣兰花?我看嬷嬷给自己的刺绣都只绣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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