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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1页)

快步走出了客厅,上了楼等了一会儿只见他夹着一个皮包下楼,匆匆地跑出了院子的大门。日本女人很快也很三个小孩带到楼上去了。

秀妹进去把桌子收拾了。她感到一阵诧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整整一个上午,秀妹都一直闷在鼓里。到中午,她察觉到伙房的气管与往常有些不同,两个伙夫偷偷地在说着话,看守他们的日本兵似乎也不太过问。一向盛气凌人的日本仕官从外面回来简直判入两人了,吃中午饭时,只见三个小孩争抢着吃了饭,日本女人和日本仕官都没有了胃口。到了晚上,远处传来一阵阵鞭炮和锣鼓的响声,外面的街头上一改往日的寂静变得异常的喧闹起来。

这一夜,秀妹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早晨,她去伙房里取日本人一家吃的早餐。她大着胆向伙夫说起话,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伙夫告诉她,日本已经宣布投降了。

“日本投降了。”秀妹默默地念道。她一时并不清楚这个讯息对他究竟有什么关系。

“日本投降了,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我们俩个人下午就准备不来了。”另一个伙夫说。

秀妹一阵心悸,突然明白了,她可以不受日本人的看押了。日本人不可以再强迫她在这里干活了。可是她还不敢贸然行事,她还需观察着事态的发展。这一天,她注意到日本仕官一上午都在楼上整理东西,将一些书本文件纸张,搬运到院子里点上火烧成了灰。当天下午,虽然一直没有看见两个伙夫的踪影。

晚上,她把小屋的门关得紧紧的,几乎一夜未眠。她觉得自己应该从这里逃离。这个念头使她既兴奋,又茫然。兴奋的是从这里逃出去,即使一路乞讨,终将结束了在日本人管制的生活,可以回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家了。茫然的是自己身无分文,且不知道身在何处。这一路上会有很多的艰辛。她惚惚不安最终还是作出了逃离的决定。

天蒙蒙亮时,她就起床了,正是夏日时候,天亮很早,她将自己唯有几件单衣服打进一个布裹,等到早饭时,她手拿布裹直接走向伙房。两个伙夫不在,有一个日本兵在灶堂生火。日本兵探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太在意,她打开了伙房通向外面的门走了出去。外面是一个空空的露天过道。过道隔着一道高高的围墙。墙上拉着铁丝网。围墙的一边有道铁门。她向铁门走去,铁门上着锁,她用手搬弄着铁锁,响声引来了两个日本兵,他们吱吱呀呀地冲着她说话。她的心咚咚地跳,故作镇静地用手指指伙房,又指大门。两个日本兵听不懂她说些什么,其中一个日本兵将大门的锁打开,伸头朝外面探了探,乘着此时,她突然冲出了大门,拼命地沿着路朝一边跑,日本后追出了大门嘴里直叫:“巴嗄、巴嗄。”

她害怕日本兵在后面放枪把她打倒,但她没有听到枪声。她一口气跑了很长的一段路,转过院墙,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她慌不择路,顺着十字路口的左手方向走,走上了一条街,街上已经有不少行人,见身后没人追来,这才稍稍有些安心。

二十一

秀妹在城里盘恒了一整,没敢出城,但也不敢在街上随便乱跑,担心害怕会被日本人撞见,脱不开身,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傍晚,她走到城北门口的地方歇下了脚。城门口放着铁丝架设着岗哨,但站岗的已不见日本人,人们可以随意进出了。她在城墙角下蜷缩了一夜。天亮之后出了城,她沿着公路一直往北边方向走,尽量绕开村庄。几年的女佣生活,虽说起三更困五更,毕竟少了野外的风雨日晒。脸上的皮肤变得苍白了许多,看上去也不像个乞乡邻讨者。遇上行人,她会有意识地放慢脚步,尽量显得不慌不忙的样子,把自己装成一个附近乡邻回娘家探亲的小媳妇。

八月下旬的天气异常炎热,太阳慢慢地爬在空中,田野里冒着灼人的暑气。她一口气走了长长地一段路,两个脚打起了血泡。差不多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又饥又渴,好在她从小打过猪草,在野外有一定生存经验。她走到大水塘边,塘的水面上长着野菱,她找了一根树枝把野菱打捞上来,咬去壳咽下当饱。

夜晚的留宿是个难题,她不敢到村庄上去投宿。只能在稻场和河堤下睡个觉。为了防止蚊虫的叮咬,睡觉时用衣服把自已从头到脚裹上,随身放着粗粗的树棍。几天下来,她头发蓬乱,衣服又脏又破,身上发着难闻的气味,脚上的血泡破了,走起路一拐一拐,这副模样反而不怕见到人了。她开始大着胆上门去要饭,不过她有意地避开一些小村庄,只到大集镇上乞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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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31)

慢慢地,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乞讨生活了。在路上有时一个人走,有时不声不响地跟着别人后面,沿路讨饭的人其实是很多的。从一个村镇走到另一个村镇,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她已经记不清在路上走了多少天了。

她一路走一路问,很少停留。但是,有时也不得不在一个城市滞留。一次是她身上不方便,还有一次是生了病,头烧得很厉害。路上也遇到许多次的危险和伤害,最令她害怕的一次是在一个夜里,受到一个流浪汉的袭击,差点失去了回家的脸面。这天闷热的天空下起了雷阵雨,她躲在一个屋檐下过夜。饥饿和疲劳让她蜷伏在石阶上睡得很沉。睡梦中,忽地被惊醒,她觉得身上很沉被什么压得透不过气来。她睁开眼,一个黑影爬在她身上,双手在解她的衣裤。她大为惊骇,同那个人扭打起来。那个人混身散发着臭气,力量很大,死着力气非要将她的裤子扒下不可。她急了,拼命地叫喊,猛地一个翻身将骑在身上的人掀倒在地,顺手抓起搁在一边的木棍,使尽力气朝那个黑影打去,那个人被击中了头部,哼哼呀呀地倒在了地上。她抓起了破衣裳不顾一切地跑开了。天慢慢放亮,在筋疲力尽的时候浩浩荡荡的一条长河横在眼前,她走到江边了,感觉到心在扑咯地跳。

又辗转了十来天后,她来到了一个镇子。镇子有些大。有一条石板街,街两旁开着几家店,她从这条街上走过去,在一家门口讨了一口口饭,蹲在街旁边吃边作休息。忽然站起身来,朝对面的一家杂货店走去,她看见杂货店的门口放着一只酱坛子,坛子上贴有一张纸,这张纸上印着字,已经褪了色,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贴在坛子上的印记是刘家特有的印记,是刘家的东西。她大为惊愕,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向店主打听坛子的来路。店主是个穿着整洁的人。有四十来岁,他听不清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些什么,又看她混身脏乱不堪,硬是把她轰了出去。她没有灰心,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一拐一拐地跑到了镇外,找到一个水塘,用手捧着洗脸,又把头摁在水里洗头发,把身上的脏衣服也换了。她回到杂货店。杂货店的老板抹了抹眼睛,惊异地把她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告诉她出镇往西赶六十里路就是城市。隔天下晚时分,她走进了城,这个地方几年来让她梦幸魂绕。她沿着街踵踵而行,左看右看,心激烈而痛苦地咚咚地跳着。

她终于走上花街,凭着头脑里残留的仅有一点点淡薄的印象,还是认出了刘家酱油铺子,铺子的格局丝毫没有变。铺子里坐着一个伙计,斜靠在柜台上看着街发呆。

秀妹隔着街朝铺子走过去,走进铺子。伙计的注意力从街面上移到了她的身上,挥着手中的蒲扇驱赶着她:“去、去、去走下家。这里没有你讨的。”

“我不是讨饭的,我是这……”秀妹激动得嘴唇在颤抖。

“走、走,不是讨饭的,是要钱的,要钱更没有。”伙计头也不抬。

“这家铺子是不是姓刘?”秀妹说。

伙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嘴张得大大的愣住了。还没等秀妹再开口,他拔腿往店堂里面跑去了,很快又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我是秀妹,我回来了。”秀妹情不自禁地哭着。

“秀妹,你是秀妹?”刘掌柜似信非信地瞪大眼睛,最终认出是她。

秀妹坐在门槛上,大声地抽泣着她的举动,引得街对面和邻壁的都来围观。

“来宝、来凤他们都好吗?”秀妹抹着泪。

刘掌柜嗟叹着,眼睛淌出了泪水,他看上去脸色苍白,比过去明显地消瘦了许多。“进家去吧,进家里去吧。”

秀妹颤颤抖抖地走进客厅。她不敢在椅子上坐,身上太脏。片刻一个比椅子高点的男孩从客厅的后门跑进来。刘掌柜告诉她这是来宝,秀妹先是愣着,接着去拉来宝的手,来宝看着她陌生,躲在一边,不让她碰。汪太太从楼凤上走下来,她睁大着眼睛,看着一身脏兮兮的她,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汪太太没什么大变化。巧珍巧玉出现在客厅的时候,秀妹已经完全认不出她们了,她们已活脱脱地成了大姑娘了,但只是她们俩看上去脸色苍白缺少血色。

“来凤呢,我还没有看到来凤。”秀妹问刘掌柜。

二十二

家里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生活依旧拮据窘迫。汪太太和巧珍巧玉对她的态度仍跟过去一样冷冷淡淡的。刘掌柜的身体状况看上去大不如前,经常性地干咳,一脸的菜色。

日本人已经撤走,整个城市还没有从灾难中摆脱出来,街头江边码头到处是流离失所的人和残垣瓦砾,市面一片萧条。刘家店铺虽说照常开门,因生意不好,原来两个伙计只落下了一个。碾米厂由于机器老旧,缺少维修也停了工。

十月头上一天的下午,一个穿着黑衣衫,头发稀乱的中年男了走进灶房,把挎在胳膊上的一只破篮子放在地上,篮子里装着几条活鱼,沙哑着嗓子说:“把鱼洗洗剁剁红烧了,晚上做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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