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过大年,总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亲朋好友也很少走动,基本上宅在家里。
今年大年三十,艳阳高照,天气是出奇的好。
陈重生带着几个小妹,在门口噼里啪啦放了一阵鞭炮,这预示着陈家的团年饭即将开始了。
堂屋里高高的四方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珍馔佳馐,虽说也就是常见的肉鱼之类,鱼是才从河里捞的,肉是家里杀的年猪腌制的,但确实一年中能集中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二妹、三妹像猫追老鼠似的,嗖地一下蹿到长凳上坐下。
陈中福吼了一声,“下来。”
二妹、三妹乖乖地溜了下来。
陈中福正专心致志地摆放着一个个的碗,碗里盛了饭,热气腾腾,他把一双双筷子搁在碗上面,然后他往每一方的酒杯里倒了浅浅的一点白酒,并把一杯一盏的酒划了一个弧线洒在地上。
陈重生知道,这是他爸在团年饭上“叫饭”,召唤已故的先人回家团年吃饭。这种习俗在他们家好多年都没做过了,陈重生依稀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家里是有做过的。
今年三十有什么特殊的吗?他爸怎么想起又来做这个?
全家人伫立在旁边,静静的看着陈中福那么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叽里咕噜,在召唤先人们回家,祈盼先人们,保佑他们全家平平安安,特别是保佑陈重生一生顺遂无虞。
饭碗里的热气散去,大致是先人们已经吃饱喝足了,陈重生妈打开大门,让先人们回到天上去。
陈中福取下碗上的筷子,这才脸上堆起了笑容,“吃吧。”
陈中福和陈重生妈作为家中的长者,坐上了上位。陈重生牵着吕衣甘蓝坐在二老的旁边。
陈中福见了,眼一横,“大妹,你跟小吕换个位置。”
坐在下方的大妹立即起身,吕衣甘蓝也欲起身,被陈重生拽住。
“爸,为什么呀?”
陈中福语气重重的说:”这是规矩!”
陈重生差一点脱口说出,这是什么破规矩。当他瞅见他爸的目光,凶巴巴,他也只得无奈地松开了吕衣甘蓝。
吕衣甘蓝和大妹换了位置,吕衣甘蓝一个人坐在下方。
既然他爸的规矩不可破,他爸的意见不可违,陈重生就觉得特别的别扭。他再一瞅吕衣甘蓝孤零零坐在一边,心里就有些酸酸的。
可能是陈重生脸沉下来,又不动筷子,他妈就当起了和事佬,“重儿,闺女还没过门呢。”
陈重生终于明白了,这实际上是他爸给他敲的一个警钟,他和吕衣甘蓝没结婚之前,连吃饭都不能坐在一块,那别的什么亲热的举动,甚或是肌肤之亲就更不消说了,那不但是坏了规矩,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陈重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倒霉自己有这么一个爸。
陈中福独自喝着酒,看着陈重生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些规矩是不能破的。你记住这句话,一个家有一个家的规矩,一个社会有一个社会的规矩。我们每个人的行为都要循规蹈矩,不然的话就会出问题。”
他爸就像个哲学家似的,说的还是那么一回事。陈重生想,他爸只不过读了几年私塾,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以前他爸也常在他的面前,振振有词的教育过他。那是他还小,听不懂那些大道理,现在他上了大学,知识丰富了,并且有了自己的分析能力,他才弄清楚,他爸并非是夸夸其谈,应该是他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获得的一些经验教训。
陈重生说:“爸,你说的我知道。”
陈重生隔着大妹给吕衣甘蓝夹了自己面前几道菜,放在她的碗里。他跟他爸在席间胡吹海聊,可干万别冷落了吕衣甘蓝。
陈重生问他爸,“爸,今年过年有什么不同吗?您怎么想起来要叫饭了呢?”
陈中福猛灌了一口酒,脸上、脖子上已泛红光,“这不是因为你上了大学嘛。”
“上大学是我努力的结果,跟先人有什么关系?”
“努力是一方面,没有先人们的保佑,你会有今天?”
陈重生朝屋子里上下扫了一眼,“先人在哪里?您在这里搞得神乎其神的,您知不知道,您这是封建迷信。”
陈中福明显气愤了,用手指重重点着自己的心脏,“混账!先人在我们的这里,这里。你对先人没有敬重敬畏之心,你是摔跟头的。”
陈中生就笑了。
他觉得他爸说得有点玄乎。
“我们敬重我们的祖先,这哪里是什么封建迷信?我们的祖先留给我们数不尽的精神财富。”
陈重生故意跟他爸唱反调,“那秦桧、魏忠贤、陈世美呢?”
“你说的这些人,也可以作为反面教材,他们会告诉你什么事不能做,什么路不能走。”
陈中生感觉今年三十的团年饭,就是他爸给他们上的一堂思想政治教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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