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姑姑说过。
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
我是再婚;还拖着一个女儿;你不嫌弃吗?
不。
要不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我没有家。
……
我用自行车驮着她去公社机关。道路上刚铺了一层破砖烂瓦;自行车蹦蹦跳跳;很难掌握。她坐在车后座上;肩膀靠着我的脊背。我感受到了她的分量。有的人好驮;有的人难驮。王仁美好驮;小狮子难驮。我奋力蹬车。链条断了。心里咯噔一声:不祥之兆!难道我跟她也到不了白头?断链条落在地上像条死蛇。我提着链条;茫然四顾。道路两边是玉米田;有几个妇女;在喷洒杀虫粉。喷粉器“嗡嗡”响;好像防空警报。那些妇女披着塑料布;戴着口罩;蒙着头巾。这是残酷的劳动;但一团团烟雾从碧绿的玉米田中腾起使这残酷劳动有了几分诗意——好像腾云驾雾。我想起了王仁美。王仁美胆大;连蛇都敢捉。她提着蛇的尾巴;就像我提着自行车链条一样。王仁美也干过喷洒药粉的活儿;她与肖下唇解除婚约后不久即被学校辞退。她的头发里有浓烈的药粉味儿。她笑着说不用洗;这样不招虱子不招蚊蝇。她洗头时我提着壶从后边给她浇水;她低着头吃吃地笑。我问她笑什么;她笑得连脸盆都弄翻了。想起王仁美我心中充满歉疚。我侧目看一眼小狮子。她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红格子短袖翻领衬衫。手腕上戴一块闪闪发光的电子表。她真是丰满啊!她脸上抹过珍珠霜之类的东西;香气扑鼻。她脸上的粉刺似乎少了些。
离公社机关还有三里路;只好推着车走了。
在公社屠宰组的大门外;我们遇上了陈鼻。陈鼻背着陈耳。
陈鼻一见我们;陡然变了脸色。他的目光使我无地自容。他背着孩子转过身;显然不想理我。
陈鼻!我还是叫了他。
哎哟;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大人物呢!陈鼻语带芒刺地说。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小狮子。
把你放出来了?
孩子病了;发烧。陈鼻说;其实我也不想出来;有吃有喝的;在里边待一辈子才好呢。
小狮子关切地上前;伸手去摸陈耳的额头。
陈鼻转身躲开她。
赶快去医院吊瓶;小狮子说;起码39度。
你们那是医院吗?陈鼻悻悻地说;你们那是屠场!
我知道你恨我们;小狮子说;但我们也没有办法。
你们怎么没办法?!陈鼻道;你们的办法多着呢。
陈鼻;我说;别拿孩子赌气。走;我陪你一起去。
谢谢;伙计;陈鼻冷笑道;别耽误了你们的好事。
陈鼻……我怎么跟你说呢?
你啥都别跟我说;陈鼻道;我原以为你是个人;现在才明白你不是。
随你怎么说吧;我把几张纸币塞进他的衣兜;说;赶快带孩子去医院。
陈鼻腾出一只手;摸出钱;扔在地上;道:你的钱上有血腥气。
他背着孩子昂然而去。
我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远去。我弯腰捡起钱;装进衣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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