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沐夜当初肯这么对我,哪怕是回头看我一眼,恐怕,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副田地。”她自嘲一笑,闭了闭眸,似已疲倦非常。
我静静看着她,轻声道:“谛听一直未说要杀你,或许,他会放你和小五一起走,以流放的罪名给你自由,活着,就有希望。”
“你错了,他不会,也不该,如若他真这样做,他就不配当珠华的王,‘活着,就有希望’,这句话,我还是奉还给你吧。”
“我不需要了,就算谛听再度成王,我的锁咒也已经收不回来了,我活不久的。”
太后笑了,用犹如云雾般清幽的声音对我说:“谛听不会让你死的,他敢吸尽你身体的毒,就是最好的证明,”我觉她话里有丝隐意,可又察觉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但听她又道,“那日看着你为他喝下毒酒,我好恨,却也好妒忌,为何,你们两人就能为彼此做到这一地步呢?”
我垂眸,不知该如何答她,而她似也不需要我的回应。
“倾城,如果你对舞儿还有一丝情谊,就该阻止他去边疆,不是我信不过自己的儿子,可荧惑实在太过可怕,舞儿是斗不过他的。”
我皱起眉头,想了瞬道:“荧惑,果然与天玄、赤焰合攻珠华的事有关么?”
“何止有关,他就是天玄的王呵,赤焰与天玄早已掌握在他的手里。”
太后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巨锤般击在我的胸口:“王?他堂堂一个王,为何要来干扰珠华内政?而且,他除了拥有土灵外,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天玄人的特征,他的发还是粉色的!”
“这我就不知了,我只听他曾说过,他要燃烧整个天下,他要更多的亡魂,所以他才要挑起战争,我猜想,他料到以谛听善良的个性是绝不会向其他两国宣战的,所以他才用帮我夺权来诱惑我,希望能通过我挑起三国混战,更何况我手上还握有他一直想要的那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忙问。
她笑了笑,轻轻合上眼睛:“那东西,昨天,他已取走了,其实,那不过是……呃!”话还没说完,一口鲜血已从她唇角溢出,我一惊,慌忙上前想扶住她,她却止住我道,“别过来,这香炉里的香有毒。”
“你……”怪不得总觉这香味过怪,不想竟是毒?
慌忙使出梦灵将香炉掷出窗外,我扶住她的身体,但见她面色苍白,却无力地笑了一笑:“舞儿说你是傻瓜,你果真是,这种时候,你不该跑来看我怎么样,而是该想想自己是不是也中了毒吧?”
我皱眉,沉声道:“若真中了毒,如今我就不可能来扶你,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过是快自由了而已,”边说着,伴随一阵凶猛的咳嗽,又是口鲜血被她呕出,“放心吧……这毒伤不了你,它是慢性的迷毒,闻久了才会致命……”
心中一怔,我呆呆看着她。
迷毒?!那是用来迷惑人意识的慢性毒药,在让人产生幻觉的同时慢慢腐蚀人的五脏六腑:“你闻这种东西作什么?你闻了多久了?”
她笑咳着血:“现实里给不了我要的东西,我只能从它那儿得到,多久,呵呵,怕是久到连我自己都忘了……”
“你忍忍,我去帮你把小五叫来!”我很抹了把泪,起身欲离。
可她一把拉住我:“别去!不要去叫他……”
“可你是他的母亲。”
“我不配……我总说着爱他……却一直那他当作自己复仇的工具,我恨沐夜,恨瞳雨,我恨他们夺走我的幸福……所以……所以,我也要夺走他们的,我要毁了他们守护的江山,我要毁了他们守护的人,而他们守护的人就是你……还有谛听……”泪水自她的眼角滑落,陪衬着她的笑容,那么凄然,她边哭边笑,目光渐渐投向遥远的地方,“曾经,我也有过家的,我和你的母妃,我的妹妹,那时候……我们那么开心,会一起去集市玩,会一起游七夕……还有,我的雪儿,我的舞儿,他们降生的时候,我以为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可这些全被我弄丢了,是我用仇恨把他们连同我自己都毁了……”
苦苦一笑,她又看向我,似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紧握住我的手:“倾城,我纵然对你有诸多不是,可舞儿没有,他是真的爱你,爱了你这么多年,等我死后,这个世间就真只剩他一人了,我求你,陪在他身边,不要让他寂寞,不要让他一个人活着……”
我拼命点头,只盼望她能安心:“好,我陪着他,一定陪着他……”
她放心地笑了,慢慢合上了眼睛,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如果……还有下一世,我一定要嫁个普通的男人……然后……再生下雪儿,生下舞儿,我要让舞儿每天都自由地活着,我要让雪儿……雪儿……我的雪儿,娘……对不起你……娘……是爱你的,真的,爱……你们……”
最后一丝夕阳从窗外射出,在她脸上慢慢淡成了夜色。
远走高飞4
太后,这个被宫城困了一辈子,被仇恨束缚了一辈子的女人,终于得以在人生最后的一刻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谛听什么也没说,只命人将太后厚葬。
而当太后被收敛入棺的时候,灸舞来了,他怔怔站在一边,看着已没有一丝气息的太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如同失去了灵魂的傀儡,身体里,除了悲伤,再无其他知觉。
看着这样的灸舞,不会笑,不会骂人,不会生气,我突然那么难过。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可他推开了我,一个人,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芳草居,远远就听见里面欢快的笑声,洛雁抱着桓儿在和已经大腹便便的紫裳说着什么,小鸠站在一旁听,三人脸上都绽着笑,一向寂寞的芳草居突然就这么活跃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芳草居,我反而不敢进去了,我怕想起此时正一个人伤心难过的小五,我怕想起他明明悲伤却依旧强装的笑意。
于是,转身离开,在黑夜下漫无目的地走,虽说是漫无目的,可等我回神的时候,人已站在天涯殿的正门口。
又看见了昏黄在天涯殿里的一盏孤灯,看见他在孤灯下静静批阅奏折,那种淡淡的感觉,就好似能让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一般神奇。
于是,倚在门边看着他,我傻傻地笑了,而此时,似是感觉到我的存在,一直未曾分心的谛听,缓缓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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