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欢把话说得如此直白,谢光沂无处闪躲。
“我们……到这里就可以了。”
但也没有其他言语可以回应。
连过去的真相也不肯全盘托出的人,她还有什么言语能够回应。
“最近,我常在想一件事。”颜欢苦笑道,“如果我们素昧平生,在这个年纪带着各自的一张白纸相遇,那么一切会不会简单很多?”
“别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假设。”
许久,谢光沂又低声说了句:“如果我们真到这个年纪才萍水相逢,那么说不定会很讨厌彼此吧。”
颜欢没有反驳。
“小光。”
他的话没能继续。小福回来了,屈指叩叩敲了敲窗,然后拉开后车门爬了进来。她拉下安全带系好,看看驾驶席上的颜欢,又扭头看看副驾驶席上的谢光沂:“我打断什么了吗?”谢大福蜷在她怀里,跟着左右一晃脑袋,然后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阖眼补眠。
谢光沂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忙问她淋湿了没有。小福朝天翻个白眼:“已经放晴啦。”颜欢发动车子:“回去了?”小福却说:“不想回去。”
眼睛是看着谢光沂的。
擅自将这信号认定为撒娇,谢光沂激动起来:“出去玩吗?欢乐谷,还是海洋公园?”
“小孩子才爱去那种地方。”
“你就是小孩!”
双方都瞪起眼睛,眼看话头要往更无可救药的幼稚方向疾驰,颜欢笑着介入战争:“去樱桃沟吧。离这儿不远,海棠花应该已经开了。”
打起方向盘,车子驶过十宝山最陡峭的坡道,倏忽耀眼明媚的阳光从坡道上骨碌碌滚落。
二
由于天色奇迹般的放晴,也由于谢光沂和小福的鹬蚌相争、互不忍让,最终颜欢的建议得到采纳。假期第一天,清早的连绵阴雨也阻挡不住人们出游的急切脚步。颜欢在停车场里兜了无数个圈才找到空位,而带着小福去买门票的谢光沂在日头下晒出一身薄汗,才终于摸到售票窗口的铁栏杆。
樱桃沟在植物园最深处,正如其名,据说曾是生长樱桃的胜地。如今樱桃们都已衰朽不知所终,海棠花树取而代之开得繁盛无比。一路横穿过几座花圃,不时能见到支在草坪里、树荫下的帐篷或气垫床。年轻的父母抓着饮料瓶坐在垫上,怎么也叫不住撒欢冲进阳光里的小孩,只能悻悻把水瓶收进帆布包里,紧张的面色松懈下来后,融化成稠腻的幸福与宠溺。左右互不相识的家庭彼此打过招呼,分享零食和水果,孩子们更是打着滚玩闹到一起。
小福怀抱肥猫一马当先地冲在前头,谢光沂在后头瞧着都替她累:“别这么惯谢大福,它能自己下来走的。”
大肥猫警觉地睁开眼,朝饲主投来肃杀目光。
“没关系。”小福说。
谢光沂注意到她的目光瞥过草坪上那些帐篷,提议道:“我们也过去?”
“蠢死了。”
“又在嘴硬,明明就很羡慕。”
“我羡慕的是人,跟帐篷和草坪没关系。”
小福也被颜欢的直白传染了?这两个人今天怎么回事?谢光沂被噎得直瞪眼,直到被远远落在后头的颜欢慢悠悠赶超过身边,才重新加紧脚步。
山脚下游人如织,但越往园子深处走,山势越陡峭,周遭便越发冷清安静。零星能见到守着破旧的纸箱蹲在石阶旁卖冰棍的小贩,见到他们,小贩急切地抬起头来:“吃盐水棒冰吗?前头就没得卖了。”谢光沂觉得口渴,递过两块钱纸币去,对方竟一口气从纸箱里捞出三根棒冰来。
没想到如此便宜,但看看小贩的脸色,又不好意思再退回。她分给小福一根,还多出一根,憋了半天,终究没好气地塞给颜欢。
“请你的。”
颜欢接过,也不嫌弃礼薄,撕开包装纸咬下一口:“我没吃过这种。”
“我也是来P市之后才见到,北方特色吧。”
前头拐过弯,只见一段极为骇人的陡坡。谢光沂仰头看小福已经爬到半坡的身影便觉心头一跳,扬声让她小心。谢大福后腿一蹬,从小福怀里下了地,轻巧的几个腾跃便停在陡坡上方,睁着一双湛蓝圆眼居高临下地催促着他们。小福支着膝盖直喘气,但还不肯认输,抹抹汗就想继续往上爬。谢光沂正想让她不要逞强,就见身边的颜欢三步并两步赶上前去,拎起孩子的后衣领。
“啊——放我下来!”小福破天荒地尖叫起来,四肢并用地在半空中胡乱扑腾着。
谢光沂的额筋一绷,但紧接着看颜欢把孩子扛上肩膀,又觉得很有趣。小福显然没试过骑脖马,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和不自在:“干、干什么?我自己能行!”颜欢侧侧头躲避攻击,两手制住小福乱蹬的双脚,转身朝向谢光沂:“怎么不走了?”
笑意还溢在嘴角来不及收回,就被逮了个正着。谢光沂有一秒的不自在,但看小福宁死不屈却碍于陡峭山道而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绷不住嘴角又笑了起来:“难得的免费轿夫,你就享受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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