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波说:我两样都要。
地委书记说:这不可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必须作出选择。
洪波沉思了一会,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他对地委书记说:这个选择太让我痛苦了,请你给我选择吧。
地委书记以为他回头了,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点,说:你果真听我的?
洪波点点头:听你的。洪波说但我有个要求,我想让你和命运两个人共同为我选择,这样不管选择了什么我都无怨无悔。洪波说着从书记的办公桌上撕了一页便笺,再撕成两半,放在掌心里写上字,然后揉成团送到地委书记面前,说:这两张纸上分别写着女人和职位,你随便选一个,就是我的选择。
地委书记看看他下级那张微红的脸,居然接受了他的这个游戏,从中拣了一只纸团,打开一看,脸色立时就变了,将那张纸撕碎扔了。而洪波的脸上则露出了得意的笑。他将另一张纸也撕碎扔了。地委书记骂了一句十分难听的话,但他不能食言,他不能因破坏一次游戏规则而损害了自己的形象。事后地委书记似乎有所醒悟,他想洪波怎敢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来选择呢,而且表现得竟是如此坦然?地委书记后悔被他骗了。
地委书记和洪波同是北方人,性格相似,说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他同意了洪波和黄秋云结婚的要求,洪波则欣然接受了地委对他的降职处分。洪波降职后分管文教体卫,成了县委班子中最没有实权的一个副书记,一干就是十七年,等到五十三岁的时候,地委那班人或升迁或退休全走了他才得以升半级当了县政协主席。这件事今天听起来似乎有点传奇色彩,但它却没有半点人为的杜撰成份。因为它发生在一个特殊的年代。
面对人生的挫折洪波一点不后悔,他认为他能失而复得黄秋云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他仍然豪爽开朗性情秉直,对生活充满着乐观情趣。他和黄秋云生了一儿一女,生活得和和美美。他从不因为一丝小利同别人计较,也从不因为自己降职而低人一分,既不卑也不亢,因此赢得了人们的敬重。就连顾志杰遇到重大事情也要同他商量然后才作决定。正因为这种原因,黄秋云在宣传部的威信很高。
这个没有星星和月亮,天上飘着薄雪的晚上,我同黄秋云和洪波一直交谈到深夜,我仍然没有一丝倦意和想离开的意思。从一见面我就把这对从患难中走过来的恩爱夫妻当成了自己的知己和父母,我特别地敬重他们。在他们的面前我说话不敢有丝毫的张狂和傲慢,尽管他们俩的文化水平都不高。我看得出洪波和黄秋云对我的感觉特别的好。我想他们也许也把我当成了他们的知己和儿子,要不他们是不会把自己的故事全部说给我听的。我被他们的故事感动了。确切地说是他们的故事触到了我的伤处产生了共鸣。我听得很入神,就像小时候听母亲讲那些离奇的故事一样。我的脸充盈着血涨得很红很热,对他们充满着敬意。
洪波最后对我说:年轻人,爱是生命之本,没有爱的人生算不上完美的人生。但人生并不像你头脑里想象的那么浪漫,你要有足够的精神准备迎接各种不幸,并鼓足勇气去战胜它赢得爱。否则你就没有资格称自己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我觉得洪波的话非常具有哲理,我把它记在了英子送我的日记本上。我要让洪波的话时时刻刻警示自己鼓舞自己,让它成为一盏灯照耀着我去战胜困难找回爱情。我的执着很快就结出了果实,不久我真的找回了我渴望已久的爱情,可时间不长我又放弃了。这并不是洪波的理论出了问题,而是我无法将自己修炼到像洪波那样为了爱情不惜抛弃前程的地步。我想人和人原来是不一样的,文化、性格、修养、追求都不同,只有相同的故事,绝没有相同的人生,照着别人的路去生活是行不通的。洪波永远只能是我的楷模,但我成不了洪波。
无处牵手 第十二章(1)
56
1981年的春天我是在省城度过的,去参加一个新闻学习班,住在师范学院。天天看着从身边走过的女孩,我总幻想突然在这些女孩子中间看到方草的身影,就像那次从县里参加学习班回青山时在车站外面见到英子一样。可我知道这个幻想太渺茫,即使方草考上了大学,她在这里的可能性也只有几百分之一。
令我难以置信的是,方草当时确实就在这所学校里学习,我们同住一个校园达三个月之久竟一次面也没见到,这似乎是代表着某种寓意。几年后我终于醒悟了,原来上帝是想竭力让两个年轻人远离再次见面带来的痛苦,可他们最终仍没有逃脱。
这个春天我的心情一直很好,我的通讯《春风化雨绿青山》多次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学习班上讲解研讨,我成了班上一颗耀眼的明星,各种赞誉和吹捧不断,甚至经常有人请我吃饭,让我给他传授成功的秘诀。那一阵子我就像漂浮在浪尖上的一叶孤帆,兴奋只差点没把我掀翻。我突然间明白了荣誉对于一个人是多么地重要,有时候即使是获得一点点虚荣也很有益。
我躺在师范学院的宿舍里听着后面女生宿舍里的歌声,我常常把那唱歌的女孩当成了方草和英子,然后就开始幻想我们在一起的浪漫情景。我的性欲在这个春天被弄得特别旺盛,强烈的渴望常常折磨着我难以入眠。自从和英子分手以后我已经有半年没有过这种渴望了,我想我的心又复活了,我想这是个好兆头。那个春天我想得最多的是我和方草小凤之间的事情,我很乐观,我想再有半年的持久分居小凤就肯定会支撑不住了。女人不能没有男人的陪伴和耕耘,特别是年轻的女人,她对性的渴求永远超过男人。如果她的性渴求长期得不到满足,她的意志将会随之干涸而崩溃,最后只有束手就擒。
就在我满怀信心地设计着我的未来的时候,在瑶城却正在发生着另外一件事情,它将我几年的努力化为乌有——在黄秋云的帮助下,小凤和儿子从乡下搬到了瑶城。
57
春节过后不久的一个上午,一个年轻的农村女人牵着她的儿子走出瑶城车站。站在车站外面的大街上,看着街上的楼房和奔驰的汽车,她感到有点眩晕。瑶城太大了,她不知道该往哪走。
她就是从刘家湾来瑶城看望丈夫的小凤,她手里牵着的就是她的儿子小强。
小凤是第一次到瑶城,下了车她有些打不过方向,身子格外地疲乏。她想她的脸色一定挺难看,要是这样去宣传部,丈夫一定不高兴的。于是她决定先去农机厂姑妈家休息一下,下午再去宣传部。小凤拖着儿子一路向人打听,在城外很远的一座山脚下找到了农机厂。姑妈一家正在吃午饭,见到小凤和儿子姑妈一家特别惊喜。姑妈说:小凤你真有福气,小强的爸已成县里的名人了。听说他的一篇文章把瑶县扬出了名,外面来参观的人不断,县里要提拔他当干部了呢。姑妈说我正准备去找他,帮卫红调个单位。卫红是姑妈的小女儿,在农机厂当车工。小凤望着姑妈,泪水涌了出来。姑妈愣了:小凤,你这怎么了?小凤抹了泪水,笑笑说:没什么,姑妈。姑妈爽朗地笑起来:我侄女你是应该高兴啊。卫红正儿八经的中专生都没找到这么好的小伙子。
下午,小凤带着儿子按照姑妈的指点找到了县委大院。站在大门外,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她一下子变得迟疑起来,她开始后悔不该这么冒失地来这里。门卫见状过来问她找谁?小凤说了丈夫的名字。门卫说你是他什么人?小凤说我是他爱人。门卫就打量着她和儿子,声音有点异样:你是他爱人?这孩子是他儿子?小凤点点头,说你认识他吗?门卫愣了片刻,然后友好地笑起来:怎么不认识,他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这大院里谁不认识他?门卫说着就给黄秋云打电话。门卫说:你别急,黄科长马上就来接你。没过多久黄秋云就到了。黄秋云看着小凤和儿子,脑子嘀愣了一下。这么长时间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他的爱人在农村,并且还有个儿子?黄秋云以一个女人的敏感似乎觉察到了一点什么,但这一过程很短暂,小凤并没有觉察到。黄秋云的脸一直很热情,问她什么时候到的,午饭吃了没有?小凤说吃过了。黄秋云就领着小凤往宣传部去。黄秋云说你来的正不巧,他去省里学习了,还要两个月才能回来。黄秋云问:他没写信告诉你吗?小凤说没有,要是知道就不来了。黄秋云说没关系,有我们在一样,你带孩子多玩几天。
小凤和儿子给宣传部带来了一点小小的骚动,大伙都觉得有点意外,纷纷过来看。黄秋云过去告诉陈天明,陈天明也挺吃惊:你不会弄错吧,我从来没听他说起过这事呀。黄秋云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的大学生老婆在农村的多的很,快去看看吧。陈天明就跟黄秋云一起来到新闻科。屋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小强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哭起来。小凤急得一脸通红,怎么哄也不行。陈天明说孩子认生,大家都回办公室去吧。黄秋云给陈天明和小凤作了介绍,陈天明和小凤握了一下手,说这么远的路一定很辛苦吧?小凤说不辛苦,就是这孩子太缠人。这时黄秋云已经把孩子哄停了。黄秋云掏出十块钱让杨西鸣到街上去给孩子买些吃的东西。杨西鸣不接,说我身上有钱。黄秋云把钱塞进杨西鸣手里,说这是做奶奶的一点心意,怎么能让你掏钱?杨西鸣就接了钱出去了。陈天明说你来得正不巧。黄秋云说我都告诉过小凤了,没关系,你就安心地在这里玩几天。小凤说我明天早晨就回去。陈天明就对黄秋云说:晚上安排到招待所去住吧。黄秋云说不,去我家。我家房子大,我老头子就喜欢孩子。小凤笑着说:不麻烦你们了,我去姑妈家。黄秋云问:姑妈家在哪?小凤说农机厂。这时杨西鸣拎一包吃的东西回来了。
接着黄秋云和陈天明又同小凤谈了一些农村的事情。陈天明说:一个女同志在家又要侍候老小又要种田,真够你累的。小凤听到这话心里马上就有一丝酸楚的感觉,脸上抹过一片阴云,被黄秋云看见了。黄秋云突然心血来潮,说:小凤你何不干脆搬到县里来?年轻轻的长期分居也会影响感情。黄秋云问小凤愿意不愿意?小凤的脸有些微红,说好是好,可我一个农村女人来县里做什么呢,总不能老闲在家里吃闲饭呀。黄秋云说这好办,县城这么大,你年纪轻轻的找份工作不是难事,我和陈部长帮你找。陈天明心里并不赞同黄秋云的想法,但他不好当着黄秋云和小凤的面表示反对,就附和黄秋云说:嗯,这办法不错,你考虑一下。小凤心里高兴起来,一连说了不少感谢的话,就当着部长的面把这件事情定下了。黄秋云告诉小凤:你先回去等一段时间,一旦房子和工作找好了就派人去接你。
这一天对小凤来说真是个喜日,她在宣传部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不想却落实了一件如此重要的她原来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心里的高兴自不必说。她想有黄秋云和陈天明这两个热心人,她的婚姻就会有救的。出了大院她的泪水就涌了出来。五岁的儿子读不懂她的泪水,问她怎么了,说又没有人打你怎么哭了?小凤抱起儿子在脸上亲了一口,说刚才也没人打你,你干吗要哭?母子俩笑作了一团。
黄秋云是个热心肠的人,小凤刚走她就和陈天明商量起小凤的房子和工作来。陈天明说:这事是不是太急了点,要不要等他回来后商量一下?黄秋云最看不惯陈天明那种谨小慎微的工作作风,她说:商量什么,这事难道他还不高兴吗?等他学习结束回来见到老婆儿子不高兴死才怪呢。陈天明说:我只是这么想。那好吧,等我闲下来跟有关部门说一下。黄秋云说:安排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只是让你知道这事,你是领导啊。事情由我来办。
黄秋云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两件事情都办成了,准确地说她只打了两个电话。她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县政府行政科。科长过去是洪波的部下,对他十分尊重,接到电话就问她有什么事要帮忙的。黄秋云说:我要套房子,你手里有吗?科长知道她是替人帮忙,他说黄大姐你运气真好,组织部赵部长调地区去了,昨天刚交了钥匙。房子刚修不久,部长还丢了许多旧家具,不用带什么东西就可以进去住人。黄秋云说那太好了,那些旧家具你都给我留着,我全有用。黄秋云第二个电话打到了瑶河旅社,经理过去是洪波的驾驶员,是洪波一手提拔起来的,对洪波和黄秋云敬若父母。黄秋云找他办事根本不是有求于他,而是为他报答往日之恩提供了一次机会。他说黄阿姨您有什么事请说。黄秋云说:我手下有个干部家属没有工作,想到你的旅社来干个临时工,你给安排一下。经理知道此人与黄秋云的关系非同一般,说黄阿姨您放心,叫她直接来找我就行了。一件如此不寻常的事情在黄秋云的手上就这样轻松地做成了。
黄秋云的一个善意的错误给我的生活添置了一堆乱麻。
无处牵手 第十二章(2)
58
1981年4月一个天气非常好的星期天,省城上映《魂断蓝桥》,票非常紧张,许多人在电影院外面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一张票。而我则很幸运,竟接到了三张不同场次的票。于是,这一天我一个人坐在同一家电影院里为玛拉和罗依的爱情流了三次泪水。那天电影院里很多人都流了泪水,他们的泪水大多是流给玛拉的,而我则不是,我的泪水是流给方草或英子的。我始终幻觉影片最后那个投身于滑铁卢大桥滚滚车轮之下的女人不是玛拉,而是方草或英子。那一天,我的心情十分低落忧伤,午饭也没吃。回到宿舍,一屋子人都问我:你今天怎么了?
几乎就在这同一时刻,在省城往南三百公里外的地方,有一个人也和我一样流了很多泪水。但她的泪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激动。她是小凤。这一天她被黄秋云和部里那辆北京吉普从刘家湾接到了瑶城,住进了赵部长那套装修得很好、并留下了许多旧家具的宽敞的房子里。小凤是一路哭着离开刘家湾又流着泪走进赵部长的房子的。黄秋云不停地劝她:小凤,别哭了,这下好了团圆了,以后你们再不用分开了。可小凤仍哭得不依不饶,泪水像抽不尽的丝线。二十八天后我回到了瑶城,黄秋云告诉了我小凤进城的日期,我惊讶地发现那正是我在省城坐在电影院里流泪的那一天。我又翻看了日历,那天是4月13日,一个非常不吉利的日子。我心里顿了一下,我无法理解这两件事为什么巧合在了这一天里,而且我们俩都流了很多的泪水。这泪水预示着什么呢?
59
离开省城的头一天,学习班举行结业典礼,省委宣传部和省城各大新闻单位的领导都出席了典礼,并同他们一起照相留念。对于这种合影照他并不感兴趣,一百多人挤在一起折腾了半天,要不了多久谁也不认识谁了。别人拼命往领导两旁挤,他原来就站在省委宣传部长的旁边,后来悄悄站到了最后一排最边的位置上,结果由于摄影师的技术出了点问题,将他整个脸形都给虚掉了。因此那张照片上根本找不到他的人影。但这个典礼还是让他难忘。在典礼上,省委宣传部长在讲话时重点提到了他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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