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草说:我不是说这个,是你和小凤的事。
他感到心里一阵燥热,嗓子里很干燥,他说:这是一起卑鄙的交易!
方草说:你接受了?
他说不,我并没有接受。
方草说:你也没有拒绝,对吗?
他点点头:是的,我没有当面拒绝,我怕伤了爸妈的心。
方草不说话了,泪水汩汩地流淌。
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说:方草你听我说,我八岁就开始了这个漫长的幻想,今天我终于等到了。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可我也不会放弃你。我有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这个办法可能不那么光彩,但我只能这么做别无选择。他开始向方草叙述他那个刚刚诞生的阴谋。他有些激动,他说这个阴谋会帮助我们成功的。可方草一点也激动不起来,她眼里的泪水仍不停地往外流淌。她的心里有一种被人掏空了的感觉。她想起了程小英,想起了孤岛的那座孤坟,那里埋葬的仿佛不是程小英而是她。他还在向她叙述着他的浪漫构想,他说我答应他们只是为了能得到那张推荐表,为了能去上大学。可我要是不答应就得不到,我将和我的父辈们一样一辈子守在这葫芦般大小的刘家湾,春播秋收,一颗汗珠摔八瓣,夏天还要受湖水的侵袭,连生命都得不到保障。遇到灾年还要忍饥挨冻。我们的孩子又将忍受贫穷落后的桎梏,一代一代重复下去!我们不是愚昧的农民,我们有知识有文化,我们缺乏的只是机遇!韩信当年胯下之辱都能忍受,我们这个口头上的定亲协议又有什么呢?它不是法律不是中央文件,答应他们,我们会损失什么呢?将来除了别人的一些流言蜚语还有什么?到那时我们已经学有所成,我们已经离开了刘家湾,我们已经终成眷属,我们已经实现了少年的理想,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方草你想想,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说话?
方草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她的话都由那哗哗流淌的泪水代说了。
无处牵手 第六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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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婶是天黑回来的,那时他刚走不久。他说方草你要起来吃点东西,你已经两餐都没有吃东西了,这样会饿出病来的。方草摇摇头说我不饿。他说那就我们一起去湖边,外面月色很好。方草摇摇头说我也不想去我感到很累,我想一个人躺一会。方草说你回去吃饭吧,你家里一定在等着你回去。他说那好吧我回去,我给你送饭来,然后我就陪你,今晚我不回去了。她说我不想吃,你别来了。可他已经出门去了。
没过一会儿门又被推开了,她以为是他,进来的却是方婶。她慌忙抹干了眼睛,但方婶还是看见了。
方婶知道女儿出事了,在她一再追问下方草才把事情告诉了她。方草其实不想告诉母亲,她知道她会很伤心的,所以一年多来方婶一直不知道他和小凤的事情。方婶的身子有些摇晃,泪水哗哗流淌,她说他们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方婶说着就要出门去,方草知道她要去哪,说:妈,你千万别胡来啊,这事怪不得他们。方婶说:胡来又有什么用,但我得把事情问问清楚。
方婶时间不长就回来了。方婶没有见到他,其实他就在里屋,他不敢出来见方婶。他听到方婶和母亲都在哭。他心里也想哭,整个晚上他都没有出房门。
方婶回到家泪水还没有止。
方草说:你没有骂他吧?
方婶望着女儿,说:方草,去你姐那里吧,那里正缺一个代课教师,支书找你姐好几次了,28块钱一个月,并答应有机会推荐你去上学。
方草说:我不想去,我在这里生活惯了,我离不开这里。
方婶抹着眼泪,说:你爸死了,他又要走了,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方草也哭了,她说:他不会同她结婚的,他答应她只是为了能去上学,等毕业我们就结婚,他都告诉我了。我等他。
方婶说:你真傻呀,刘万全会那么容易就被你们骗了?
方草说:只要他离开了刘家湾,刘万全就没有他办法了。
方婶生气了:你怎么这么倔强?你会后悔的!
这一天是1976年9月8日,方婶和女儿整夜未眠。可方婶最终没能说服女儿离开刘家湾去山里当代课教师。
第二天方草在家等了一上午他都没有来,她想是不是方婶昨晚去说了他什么他生气了。下午,他来了,他的神色有些异样,一进门还没有开口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他告诉她的并不是关于他和小凤的事情,而是一个天塌地陷的悲伤的消息:毛主席逝世了。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感到脚下的地有些摇晃。这一刻他们俩又回到了纯真的少年时代,她心里不停地说:这下完了,中国完了,我们完了!两个人愣了很久才拥抱到一起失声痛哭起来。这是他们拥抱时间最长的一次。他说方草别难过,中国不会完,我们会有希望的。她说没了毛主席中国还有什么希望?我们还有什么希望?这一刻两个青年同时想到了电影中常常出现的旧社会的悲惨画面,心中便有些惶惶不安的感觉。
毛主席的逝世使他们俩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事情,他们关心国家前途命运胜过关心自己。大队的一切工作都停止了,包括招生。他在悲伤之余也冒出一丝丝遗憾,他担心他到手的机会会失之交臂。
宣传队临时集中,当然不是排练节目,而是布置毛主席的灵堂,出纪念毛主席的专刊。大家干得都十分卖力,会什么就干什么,不需要人指使。这个时候大伙的心达到了高度的纯洁统一,脑子里没有丝毫的私心杂念,谁也不再想着自己今后的前途,而是想着中国今后将往何处去?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方草多日,直到悼念活动结束。
追悼会的时候方草一直和他在一起,那时她只知道低着头哭泣,眼睛没有往别处看一眼。直到追悼会结束她才抬起头。她的眼睛第一目击到的便是小凤,他站在会场的另一边向他招手。那天参加追悼会的人很多,小凤过不来,她招手示意他到外面去等她。方草的心在这一刻像又回到了现实中间,烦恼又一股脑填充了她空空的脑子。他的脸有些红,显得有些为难和尴尬。他看了方草一眼。方草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他就朝小凤挤过去。方草没有离开会场,远远地望着他和小凤。小凤正对他说着什么,他点点头,很快就向会场外面挤去,把小凤一个人丢在了会场里面。方草出了会场,看见他正四处寻找她,她没有喊他,有意走得很慢,走到跟前他才看见了她。
他说:你怎么才出会场,我以为你早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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