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一趟二趟,看到的都是单君逸和那叫云霓的女子,在那里低声说话。看起来二姑爷神色并无二至,但那云霓瞧他的眼神,就算在这方面迟钝如碧落,也约摸着觉得有几分门道。云霓还屡次说着,要二姑爷下定决心。
她一方面纳闷,一方面又心疼小姐,都不知道该不该跟楚楚说明。但对单君逸,却更加放心不下,所以每晚倒必去查探。结果便被她看到两人在深夜依依惜别,云霓哭得像一个泪人一般,拖了单君逸的手,说若是没命回来,还望单君逸能记得她,言辞颇有了几分爱情宝鉴中经典语录的味道,而单君逸,居然也微微红了眼。
要依碧落的脾气,早上去责问了。但楚楚这几日身体尚未复原,心神又大见恍惚,她生怕闹将出来倒惹得小姐更难受,又加上思虑着人家也不过在那里就拉拉扯扯了一次,也许是她不如红娘精通此道,草木皆兵了也不准,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说。但这段日子以来,她冷眼旁观,发现单君逸经常对西北面出神之后,觉得再也不能任由这种情形下去,应该提醒小姐,后院起火了。
楚楚这人,从来随心所欲,她的营帐被毁之后,本来嚷嚷着要再建一个,红娘看几位姑爷面色都不愉,连忙打住,理由是在非常时期应节约点国家开支,楚楚听了这个理由,倒连连称是,后来看着每晚的房顶都有所不同,实在觉得不太适应,不明白娘娘的日子是怎么过下来的。
好在几位夫郎起初虽然都有点不适应,但看着她形容憔悴,倒都变得一致的紧张,杜少华不必说了,其他几位,对她也分外温和体贴,再不像起初般别扭,也不用楚楚费心哄。楚楚心里大喜,更加把三分病容做成七分。可惜过头了些,使得最后,家里明明多的是医者,还非弄了个大夫来诊脉。那大夫倒十分卖力,不但按了半天,临走了,还开了一堆养身补气的药。只是几个夫郎,甚至长卿,神色都似乎颇为失望,楚楚纳闷,问了多次,都不得要领,只是都叮嘱她好好将养着。杜少华亦重新开始替她操持膳食,只是多放了些滋补的药材,味道便略有欠缺,楚楚抗议多次,他只是含笑不语。
但这其中,却不包括单君逸。这些日子,他都深居简出。楚楚要碧落提醒,才醒起他多日未来找她,而她为不能安眠烦恼,君逸的性子又喜怒无常,她生怕和他再出什么冲突,徒然增添烦恼,红娘既然没有安排,她也乐得不去。此番碧落提起,她想起冷落了他,不免生出很多愧疚,便要碧落勿去通报,想着晚上偷偷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西北的边城,夜风料峭,楚楚身子既未大好,便被红娘强令着了胡衫。嫩黄|色的短袄,领子与袖口上都是毛茸茸的白色裘毛,看起来倒平添几分娇憨。守卫都懂得察言观色,看见是她,均纷纷退了下去。
单君逸的营帐,就设在西面。红娘前头引路,只见帷帘半卷,帐内一人茕茕独立,孤单的身形被灯火所映,投射在帘上,拉得老长。一阵熟悉的琴声从内传来,却是楚楚熟悉的,是她自母亲那里听来的小重山,被他在那里低低地反复吟唱:
“昨夜寒蛩不住鸣。
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
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谁盟。
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楚楚要听了又听,才发现他将其中的一句改了过来,再细细一想,不觉百感交集,一时间,进不得也退不得,仰头望天,弦月如勾,风景依稀,只是已经逝去的岁月,是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
红娘从来对单君逸青眼有加,今夜如此卖力,正是为了消除俩人间的隔阂,此刻见她眼角微红,心里大喜,正待催促她进帐,却听她道:“红娘,我们先回转罢。”
一阵西风吹卷重帘,阶前已空无一人。单君逸头操琴如故,恍若对一切都茫然未觉。角落里人影一晃,单君逸头也未抬,低声喝道:“石康!”
石康刚毅的面容回转过来,朗声道:“少主稍待,夫人必然是有什么误会,待石康上前去解释一番。”
单君逸手指在琴弦上划过,划出一连串忽隐忽现的角调,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她心里若是有我,自然什么都不用解释。她心里若是没有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他分明是在微笑,石康却根本不忍心看,低头道:“夫人年幼,不谙世事,少主何必苦了自己?”
却听一人啐道:“亏得红娘平日里说男儿当如石康,我却瞧着,跟一般七姑八婆,也没什么不同。”
单君逸与石康都猛然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帘外站了一位白衣少年,头束碧玉冠,手执鎏金扇,俊美无俦,可嫣然一笑,又百媚横生,抱拳道:“小弟慕容复,为兄台琴声所引而来,可共一醉否?”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就如胶着一般,再分不开。
石康摸了摸鼻子,喃喃道:“又是我多事…………………”正预备走,却听单君逸含笑道:“男儿当如石康?”
楚楚刷地一下,将鎏金扇一把展开,半遮了下巴,笑道:“下面还有一句呢,夫婿当如若玉。”
石康面无表情,再不管两人,飞身而出。听得后面单君逸大笑连连,楚楚奇道:“君逸,我是不是看到他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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