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大早,使者就到了营地。
按照世俗礼数来说,他到的实在太早——天刚蒙蒙亮呢,一般下请帖的没这么急,通常这么不讲究的只有报丧的。
寒千岭和洛九江都有金丹修为,神识也远胜圣地中的大多数。不等这使者身份从营地口依次通传过来,寒千岭就先下了结论:“怒子派来的。”
如此急躁不耐,大清早就急哄哄地撞上门来,风格实在太过鲜明。除了怒子,寒千岭也想不到有第二人了。
他这里话音落下不到一炷香,就有朱雀界的自己人拉响了寒千岭帐前的金铃:“宫主,灵蛇少主,有椒图界来使。”
寒千岭:“……”
可见在洛九江身边,他确实是放松不少,居然连这种判断都能错,而且还连这种错误判断都敢下。
洛九江忍着笑道:“快请进来。”
他心里也好奇椒图来使怎么会来拜访,莫非是公仪先生给他的好朋友写了封信,夸了一下、夸了一下情敌的弟子?
思忖之间,来使就已撩帐进来,一照面便开门见山,连上茶的工夫也等不得。他双眼大睁如牛铃,气运丹田,沉声喝道:“灵蛇少主,我家主人要向你挑战!他要把你打成个饼饼!然后锤成个锥锥!最后坐吧坐吧墩成个球球!”
洛九江:“……”
人在帐中坐,饼饼锥锥和球球就自天上来。洛九江无话可说,只好默默伸手,抹去了一指头被这使者锣鼓喧天的大嗓门从帐顶震下来的浮灰。
那使者一见这幕就涨红了脸,细看眼中竟然有悲愤之意,他深吸一口气,又叉腰暴吼道:“灵蛇少主,我家主人要向你挑战!他要把你打成个饼饼!然后锤成个锥锥!最后坐吧坐吧墩成个球球!”
由于“饼锥球”本人还没浮现出什么过激反应,而这使者神情已经开始像个被逼良为娼的黄花大姑娘,洛九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行,行,我知晓了,还没请教贤主人姓名?”
那使者把双手放下,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用一种堪称温文尔雅的语气回复道:“我家主人是椒图界少主沉渊大人。”
他语气艰涩,单说出这几个字似乎都忍不住要钻到地缝里去似的。
洛九江一开始还弄不清楚他缘何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但下一刻,他就又见那使者重新把自己叉腰成把双柄壶,眼中满含屈辱的泪水,第三次喝道:“灵蛇少主,我家主人要向你挑战!他要把你打成个饼饼!然后锤成个锥锥!最后坐吧坐吧墩成个球球!”
他声音里已经带上窘迫的哭腔了。
洛九江:“……”
他在明白过来的同时不得不心生同情,叹息问道:“这三声‘开场白’也是贤主人的吩咐?”
这是何等的有病!
寒千岭却对此有点不同的见解:“你们主人真不是怒子?”
这种人物普天之下有一个就够受了,来两个简直都能天下大乱。
使者肉眼可见的视线漂移:“不、不是。”
洛九江和寒千岭无声无息地对视一眼,彼此交流的眼神中都写满了“这根本有鬼。”
心里有鬼的使者先是奉上一张邀战帖,然后终于肯坐下来喝他那盏热茶。那张大红请柬上端端正正地写了“沉渊”二字,然而洛九江刚刚伸手一接,便察觉到其上气息,嘴角登时一抽。
来使并未发现洛九江的这点异常,他坐下的动作也别具一格。常人端坐之前也多半要撩一撩袍子,然而他居然连撩了三次,次次把袍子从腰间捋到袍尾,生怕自己的动作不引人注目似的。
他已经如此努力,眼看都要再撩第四次,洛九江实在不好继续装瞎,他叹息道:“洛某眼拙,敢问使者腰间所佩的是什么?”
来使终于松了口气,字正腔圆,正襟危坐道:“白虎符。”
洛九江:“……”
要知道白虎符就如同朱雀符青龙符一样,是各界使者表明自己身份的印信,如今眼看着椒图来使戴着块白虎符,洛九江一时也真是痴痴说不出话来。
来使浅饮了几口茶水后就出言告辞,而此时天边的朝阳刚刚升到青木的半梢。
使者离开以后,洛九江端详着眼前这份战帖,心中奔涌反复的心情如同被瀑布来回冲刷,实在是久久无法平静。
“这是一张来自于椒图界沉渊的战帖。”
他对自己面前的寒千岭确定道,而寒千岭无声地点头,保证他没有听错使者此前的邀请或者看花了请柬上的落款什么的。
“那个送信的使者,他刻意对我撩了三次后摆,提示我去看他腰间悬挂的白虎符。”
洛九江幽幽地补充,想到那几乎等同于自报家门的白虎界使者经典配饰,他有点脑壳疼。
寒千岭缓缓颔首,以示他确实没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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