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了,也只有小白有心,倒不枉我们知己一场。我道:“什么话,果儿快说!”
“世子说,不论相隔多远,不论时隔多久,不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信他。”
我松了一口气,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诸儿不曾放弃,我便不能颓丧。虽然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但诸儿从不骗我,他既这样说了,我便要好好等下去的。
果儿犹豫了一下,又道:“主上下了令,公主出嫁以后终身不许回省。包括大公主。”
我和半夏并没有多少姐妹之谊,却处处带累她。父亲不许我回省还有道理,不许她回省,是怕她从那老家伙手里逃回来吗?我道:“父亲这个时候了还要讲究公平?这么多年,他还不了解半夏吗?半夏根本不会回来,依她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走回头路的。”
两个女儿,他一个也不曾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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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九,我和半夏共生共荣,连出阁都是同一天。
果儿捧来鲜红的嫁衣为我换上,我很久没有揽镜自照,铜鉴里的我有些陌生。因终年不见阳光,皮肤白皙得近乎苍凉,如今又穿着这么突兀的颜色,越发显得病态。这颜色诸儿也穿过一回,我们都不怎么合身。侍女捧上胭脂花粉,我推开了,只点了朱唇,像偷吃郁李后留下的罪证。果儿见我这副扮相,皱了皱眉,虽周身喜服,却悲怆得如同即将走上祭台的童女。
果儿领了一个手巧的侍女来为我梳头,我挑了个最简单的样式。片刻功夫,发髻就绾成了。她取过凤冠,上面坠着一排珍珠帘子,用来代替遮面的团扇。我挥了挥手,道:“这东西太沉,我不带。”
有人想上前劝说几句,被领头的拦下了。这场婚礼,不合规矩的地方太多,我一个离经叛道的新娘,也没有什么可以钳制,无需和我起多余的争执。
领头的侍女递来一把团扇,我加重了语气,道:“就这样,我什么也不要!”她僵了片刻,就退下了。我不是故意要为难这些下人,只是团扇遮面,起源女娲伏羲,后人连这等小事都要沿袭下来,却不许兄妹成婚!
走出桐月宫的时候已是正午,赤乌之光太过耀眼,我用手遮了一下,还是抵挡不住一阵目眩。
宫门口围着为我饯行的人,兄弟们都在,却不见诸儿。父亲不会允许他来,不然,我又如何肯走?我环顾四周,前尘影事,历历在目,多少有些恋栈之情。但,除了诸儿,也没有什么割舍不掉的人事。我故作轻松,朝他们挥手笑笑,转身往马车去了。
这一转身,就再不能回头,因为我已泪流满面。
踏雪和其他三匹马拴在一起,为我拉车。它一见到我,就举蹄嘶鸣,可是受到其它三匹马的牵连,根本施展不开,只能摇头摆尾,显得焦躁不安。我过去抚了抚它的鬃毛,道:“好久没见你了,你倒还记得我。委屈你替我拉车。到了鲁国,我就给你自由。”这话是说给它听的,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踏雪安静下来,用头磨蹭我的手掌,宛如初见时的亲切。
我的队伍离奢华还差得很远,但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却丝毫不比半夏出嫁时候的逊色,他们倒不是来看皇家的威仪排场的,更感兴趣的应该是我这个□后宫的公主吧。我也不能叫他们失望,大大方方地拉开帘子,他们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
百姓的身上有一种毫无遮拦的世故,但这市井百态对我又别有一种亲切。假如我和诸儿不是生在皇家,便可以隐匿于市,又何故受这生离死别的痛苦。
以前我和诸儿常常在城里策马巡游,有时甚至共乘一骑,无所忌惮地接受人们的目光。诸儿曾说,也许是因为我绝世独立的容貌,让我的身上有一种矫矫不群的自信和豁达。我不知道这种大度是否源于我的美貌,但现在,我确实需要这样的力量来让我坚守和诸儿之间的承诺。
出了临淄城,一路无话。以前关在屋子里,现在关在马车里,我每天翻看竹简,也并没有什么不自在。队伍日夜跋涉,我频频回顾,万水千山已经阻隔了视线。再回忆起昔日种种,竟如前尘往事,只有诸儿摇着我的肩头说:“你要好好的,你要信我”,言犹在耳,德音不忘。
如果这一次也是以退为进,我们都已经退得太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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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我们的队伍到达鲁国,曲阜城下,国君姬允亲自来迎。
这里也许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草香,这味道阔别已久,仿佛又回到了父亲的猎场。
我踏下马车的时候溅起了一道湿泥,弄脏了我的丝鞋。很久没有这样亲近土地,我深深地吸气,四肢百骸都充斥着自由,好像一颗沉默已久的草籽,就要破土重生。
虹消雨霁,云过天青。这一年,我十六岁。
姬允上前搀扶,我没有拒绝他伸出的手臂,朝他冁然一笑,竟笑得理所当然。
插花一 取名
“桃华,谁又惹你了?”
“半夏!”
“哦?”
“她打我的果儿!”
“什么果儿?”
“我新得的丫头,杨夫人那里讨来的。”
“就是刚才那个桃子脸的丫头?”
“嗯。”
“你又去半夏那里生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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