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辞知道她担心忐忑,又细说道:“昌王的确尊贵,但我也不是拿他没办法。先前我就知道他是个眠花宿柳的贪色之人,却只以为他常去秦楼楚馆,没想到竟会逼迫良家女子,他既然能猖狂到对你下手,又怎么可能是第一次?他这样胆大,必定已经得手过很多次了,其中说不定就有命妇贵女。”
聂蓉吓了一跳,再一想,确实是这样。
之前昌王在慈安寺还会说忌惮严辞,那时候应该没想怎么样,后来在揽月楼大概是意外,见她在僻静地方和弟弟见面,便觉得来了机会,所以就上前威胁,夺了她发簪。
当时两人相对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他能娴熟地威胁她、夺她发簪、报出见面地点,显然不是第一次,说不好,以前也用这样的办法胁迫过其他人。
她又有疑虑道:“但就算有人被他胁迫过,肯定是不敢说出口的,也不能将他论罪,而且他手上有我的发簪,我怕他……”
昌王要是知道严辞要对付他,索性先对外宣称撞见她与人有奸情,又要勾引他之类的谣言,那她也只有以死证清白了。
严辞温声道:“别乱想,既然我说要先下手为强,便不会让他有这样的机会。你昨晚一夜未睡是不是?现在先上床去睡,昌王的事就由我来应对,你不用再多虑。”
“我还没去向老夫人请安。”她说。
严辞一笑:“你这样怎么去见她,她要问你为什么眼睛红肿,你要说我晚上打了你?”
聂蓉低头笑,他将她扶到床边,“就说病了,今日不去了,反正你也三天两头生病是不是?”
聂蓉知道他说的是在晓风楼说头疼,在端午前说身体不舒服的事,没想到他这时候还记得,顿时无话可说。
待她躺下后,他问:“这事还有旁人知道吗?”
聂蓉摇头:“没有。”
严辞便嘱咐道:“这事只有你房中几个人知道,再不要说给任何人听,无论你娘家人还是我母亲,就当你不认识昌王这人,那只簪子也只是放在首饰盒里而已。”
聂蓉点点头。
她现在能猜到,严辞大概是想对所有人瞒着这事,哪怕要和昌王这样的人为敌,也不会向亲生母亲透露半句。
这也是她担心的,她想着如果老夫人或是其他人知道这事,不说怪她招惹了昌王,就是随口在后面议论几句她与昌王是怎么回事,也会让她百口莫辩,可现在严辞却还反倒提醒她别告诉老夫人。
也就是说,如果事情顺利,这事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严辞替她盖上被子就换了身常服出门去了,她躺在床上,确实困顿,却睡不着。
突然就不怕了,因为严辞说只要他还活着,哪怕是皇上也动不了她。
她想,如果严辞真的斗赢了昌王,她从此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以他为天。
如果他因为这事而遭祸,要下狱她陪他一起,要死她也和他一起死。
严辞这一天都没回来,到入夜,小陶过来,告诉她侯爷今晚不回了,让她早点歇息。
聂蓉白天睡过,此时虽已夜深,却还清醒,而且她不知道严辞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危险,又哪里能睡得着。
呆坐了一会儿,她让青梅替她加了只灯盏,索性坐到书案旁,拿一本书来翻看。
青梅见她翻得兴趣索然的样子,问她:“姑娘之前不是说想抽空学写诗么,还带了《李义山诗集》过来的,不如看看那个?”
聂蓉看一眼桌角放着的几本诗册,想到了沈知仪曾经给她念过的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时觉得再好听的情话,也不如这两句诗动人。那时沈知仪久负才名,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不通风月,于是也背了几本诗集,想学作诗。
可现在却完全没这样的心思了,再美的诗,碰到昌王这事能怎么办?
严辞但凡胆怯几分,但凡少些魄力,她被昌王盯上,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看不下去书,聂蓉索性将书合上,看向其他人道:“侯爷有件披风似乎开了线,我给他缝一缝,你们困了先去睡吧,这里不用人了。”
青梅和橘儿困倦,依言先去睡了,冯妈妈却说:“我也睡不着,就在这儿陪着姑娘吧。”
房中只剩她与冯妈妈,夜间没一点声响,连烛光烧着的微微“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府外传来三更天的报更声,聂蓉看一眼透着夜幕蓝色的窗纸,问冯妈妈:“妈妈,你说,我娘那么好看,如果在她年轻时,有个位高权重的人看上了她,我爹会怎么样?”
冯妈妈一愣,然后才说:“姑娘想这些做什么,没有的事,就别瞎想了。”
“我爹大概会……”终究是亲生父亲,聂蓉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以她爹的性子,会寻个夜晚,将她娘拿轿子抬到对方府门前吧,至于她娘是求死还是为了孩子苟活,那就不得而知了。
冯妈妈仍是不说话,她又问:“你说,这世上的男人,是像侯爷这样的更多,还是像我爹这样的更多?”
冯妈妈静默半天,这次却没有糊弄过去,而是认真回道:“大约是老爷那样的更多。”
这下轮到聂蓉不说话了,她低头将腿上的披风看了半晌,突然说:“我之前觉得嫁给他是进了火坑,现在却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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