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久久没有回音,方幼萍没法继续逼问,只怕将叔父的耐心彻底耗尽了,反倒与自己初衷南辕北辙,加速了刘议泽命丧黄泉。
方幼萍只身在帅府漫无目的地流浪,不知不觉又去了蒋颐图所在的土楼。她不是没想过,干脆跟竹马哥哥共度余生,但她年轻时不甘心,对叔父放不下。如今想必也不会甘心,对理想放不下。
时光荏苒,从前还常从土楼上下去,道五妈妈房子用早饭,只为看叔父一眼。如今能朝夕相处,为何依旧掩不住的惆怅。从前在这间屋子里,与竹马哥哥言笑晏晏,与他耍心机,看他无奈又纵容。
如今均已成过眼云烟。
晌午过后,难得是个不下雪的晴朗好天气,方幼萍贪恋这点冬日暖阳,捧了本医书,在小轩窗旁翻阅。依旧止不住心乱如麻,好几次一目十行走神了,连自己也未察觉。
“小姐,既你也知晓,您的言行举止、态度情绪,在大帅那里很重要,才更要谨言慎行。要找准方向,不然只会适得其反。”府上的心腹小丫鬟察觉到了小姐的不对劲儿,还是开口劝了劝:
“婢子知晓,您想通过自己在大帅心底的份量,从而让他听进去您的劝说。可您有没有想过,您什么都不说,不表现出来对那个男同学的在意,大帅反而不会因着堵心,非要杀他不可了?”
小丫鬟也不知是不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姐一向是个聪明伶俐人,却在此事上犯了迷糊。完全是恶性循环,她越担心越去劝,大帅越心头火起、越不会放过他。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做,听天由命,保不齐叔父冷静过后,能放他一马。可我不想赌,我赌不起。”方幼萍从来不是坐以待毙,遇事往后缩的性子。尤其跟刘议泽风里来雨里去这么久,更是养成勇往直前的品性。
“我不是没想过,让叔父放过刘议泽,找出对他有利的一面。以及他滥杀无辜,会诞下什么后果。表现出我很在意叔父的样子,让他误以为,我是因为在意他,才劝他不要去动刘议泽的。”
小丫鬟一愣一愣的,实在不知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就听小姐继续说:“可是叔父那样精明的人,我还没开口,只有一个抬手的动作,他就知晓我的用意。我真诚点,他即便难以接受也得忍受。可我若连坦诚都没了,只剩虚伪,叔父的雷霆之怒发作,那便是连我也无法承受的。我不想再被禁足一次了,且上次被禁足,这次只怕连禁足都不足以抵消叔父的怒火了。”
方幼萍有几分惆怅,叔父不知道行使封建大老爷那一套,对于一个接受新思想的年轻人来说,冲击有多大。
若不是对他足够的爱意,她如何能咽得下去。
可她也不愿意叔父这样,因为她不怕自己被他的独占欲逼疯。怕他的偏执频繁消耗她的爱意,最后将她残存的喜欢,磨得一点都不剩。
方幼萍看不进去书,干脆不为难自己了,起身去了书房,又往叔父办公室摇了一通电话。
这次没找叔父,而是打向少帅办公室。本来以为要通过秘书,想不到颐图哥哥接的很快。
知道是帅府的电话,蒋颐图就没让别人经手,虽除了父亲办公室,其他电话都被窃听,但他还是自己直接接了。
他有时也会羡慕父亲,他那里的电话非但不会被人窃听,还会防窃听。而除了他自己的通信往来,其他所有人的谈话内容,都要禀告给他。
“小祖宗,说吧。”蒋颐图开口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方幼萍有几分惊讶。
“除了你,谁敢打扰我?我每天哄着你,就让你误以为,谁都可以在我面前舞舞扎扎。”蒋颐图听见小表妹的声音,无异于荒漠中的一汪甘露。让他在繁忙中,清凉解渴。
哪怕小表妹性子娇纵了些,可带给他的快乐更多。所以这些任性,他能宠着。
“我才没有这么以为,你跟你爹是虎父无犬子,一个比一个生人勿近。”方幼萍没觉着自己幸运,因这两个天之骄子,自己都没随便接近。
只是由着忐忑泛滥,还是在上次碰瓷后,这次依旧开口三分利,只是换了方式,采用曲线救国:
“颐图哥哥,刘议泽被砍头了,你不在乎,那下一个就会轮到郑妍熙。你也不在乎吗?还是说,刘议泽你不管,以后郑妍熙你再管,你觉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到那时你再管,还来得及吗?连亡羊补牢都来不及了。”
不待方幼萍继续宣扬防微杜渐的好处,蒋颐图饶是听见小表妹的声音再好听,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当即拒绝:“不。”
“好,你不管刘议泽,那郑妍熙呢?你也不管吗?”方幼萍记得很清楚,颐图哥哥曾经说过,他对跟自己好过的女人,是没办法心硬的。
“我算是知道了,你只有在郑妍熙欺负我的时候,对她心软。若是换个人欺负她,你马上就心硬起来了。”
“她在你那儿,何时占到过半分便宜?”蒋颐图习惯了她是小没良心,不得不随时提醒着。
“小表妹,我这里的电话,会被监听。”
小表妹那儿的倒是不会,因着没人敢监听帅府的通话往来。哪怕是敌对分子,也有更尖端的人才破解监听。毕竟蒋理承的心腹没有吃素的,强将手下无弱兵。
“而且,一直是你欺负郑妍熙。那时候我父亲还想为你动手,让她永远闭嘴。还是你替她求得情,何时轮到她欺负你了?”蒋颐图对于小表妹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是无奈的,却也习以为常了。
“我只能做到自己不为难她。但不管是刘议泽,还是郑妍熙,我都管不了任何人。你该知道,我自己额头上的伤口才愈合,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蒋颐图提醒的很明显,甚至他以为,凭借小表妹的聪明才智,哪怕当时没想通,后面也能明白。父亲那茶杯,既是宣泄怒气,更多的是一种警告。
那便是在刘议泽这件事,儿子不要插手。否则贵妃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太子若是想跟他对着干,胳膊肘往外拐,便会让他大费周章了。
“我早该知道,你们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东西。”方幼萍恨恨道。
“也许吧。但是在父亲的利益面前,我永远都是得维护父亲的啊。”蒋颐图不假思索道。
与那天伤心过度时、口无遮拦时截然相反,哪怕是亲生父子,偶尔说错一句话没什么,总不能次次由着情绪上头,做情绪的奴隶,让人抓住把柄。尤其父亲并不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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