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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自由俄罗斯印刷所和警钟 第四章(第1页)

巴枯宁和波兰问题

11月底,我收到了巴枯宁下面这封信1:

“朋友们,我终于逃出了西伯利亚,经过在阿穆尔、鞑靼海峡沿岸的长途跋涉之后,我到了日本,又于今天从那儿到达了旧金山。

“朋友们,我的整个身心都渴望着回到你们身边,我一旦到达,要马上开始工作,我希望在你们那里致力于研究波兰斯拉夫问题,这是我从1846年起就抱定的宗旨,也是在1848年和1849年我所实际从事的活动。奥地利帝国的覆灭,它的彻底灭亡,这便是我的最终目标——我不说这是我的事业,以免显得过于自命不凡。为了这件事,我可以当鼓手,甚至当小卒,只要我能使它获得一分一厘的进展,我就感到满足了。它一旦成功,便会出现光辉的、自由的斯拉夫联盟——俄国、乌克兰、波兰以及一切斯拉夫民族的唯一出路……1861年10月15日于旧金山。”

关于他逃离西伯利亚的决心,我们在几个月前就知道了。

刚到新年,巴枯宁那臃肿的身子已倒进了我们的怀抱。

在我们的工作中,我们狭小的双人联盟中,出现了一个新人,不过不如说是旧人,是从40年代,尤其是从1848年复活的幽灵。巴枯宁还是那副样子,只是外表老了一些,但精神依然年轻而热烈,跟当年在莫斯科与霍米亚科夫2展开“通宵”辩论时并无不同。他仍那么忠于一个思想,那么热情洋溢,把一切都看作自己的愿望和理想的实现,以致更加奋不顾身,不怕牺牲,似乎前面的生命已留下不多,因此必须加紧工作,不错过每一个时机。他厌烦长时间的研究,衡量利弊得失;他还像过去一样满怀信心,全神贯注,寻找一切行动的机会,只要那是革命风暴所需要的,只要那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斗争。3他至今仍像在朱尔·艾吕扎尔的文章中一样反复说着:“热爱破坏就是热爱建设。”41849年,他怀着他的憧憬和理想关进了柯尼施泰因堡垒5,但它们一直保留在他的心头,直到1861年随着他经过了日本和加利福尼亚,依然完好如初。甚至他的谈话也依然使人想起他在《改革报》和《真共和报》上最好的文章,他在制宪议会和布朗基俱乐部的尖锐发言。当年那种党派精神,它们的排他性,它们对人的同情和反感,尤其是对第二次革命即将到来的信念,全都保存在他身上。

监狱和流放通常不能使坚强的人屈服,除非他们给折磨死了,否则一旦出狱,他们便仿佛从昏迷中醒来,又会继续干昏迷前所干的一切。十二月党人从西伯利亚的冰雪中回来时,比迎接他们的在原地受到摧残和蹂躏的年轻人更富有朝气。两代法国人发生了多次变化,有的变红,有的变白,有的随着涨潮而升起,有的随着落潮而沉没,但是在这过程中,巴尔贝斯和布朗基始终是不变的灯塔,他们从监狱的铁窗中,从遥远的异乡外,依然向人们提示着纤尘未染的从前的理想。

“波兰斯拉夫问题……奥地利帝国的覆灭……自由的、光辉的斯拉夫联盟……”这一切在他刚首途前来伦敦……在他还只有一只脚跨上轮船时便写在旧金山的信纸上了!

对于巴枯宁,欧洲的反动时期是不存在的,1848年到1858年的艰苦年代也是不存在的。他对它们只有简单、模糊、粗浅的了解。他在西伯利亚读到这些消息,就像在凯依达诺夫研读布匿战争6和罗马帝国没落的历史一样。他像瘟疫之后回来的人,听到谁死了,不免为他们叹息,但是他没有在死者的床边守过夜,没有为他们的得救抱过希望,也没有跟在棺木后面送过葬。1848年的事件却完全相反,这是他亲身经历过的,关心过的,是详细而生动的……与科西迪耶尔的谈话,布拉格大会上斯拉夫人的演说7,和阿拉戈8或卢格的争论——这一切对巴枯宁说来仿佛是昨天的事,它们还历历在目,它们的声音也还在耳边回旋。

然而哪怕没有坐牢,这也是并不奇怪的。

二月革命后最初的一些日子,是巴枯宁一生中最好的日子。为了1847年11月29日他在波兰起义纪念会上的发言9,基佐把他撵到了比利时,现在他回来了,一回来便一头扎进了汹涌澎湃的革命浪潮中。他始终没有离开山岳派的营垒,与他们住在一起,吃在一起……一起宣传……宣传共产主义,宣传工资平等,消灭一切差别,宣传一切斯拉夫人的解放,打倒整个奥地利统治,不断革命,扫除最后一个敌人。从街垒上崛起的警察局长科西迪耶尔,决心要使“无秩序变为有秩序”,不知道怎么摆脱这位杰出的鼓动家,与弗洛孔10商量之后,在兄弟般的拥抱中,真的把他送到了斯拉夫人那里11,相信他在那里会送掉性命,不再成为他们的绊脚石。科西迪耶尔谈到巴枯宁时说道:“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怎样的一个人啊!在革命的第一天他是无价之宝,但是在第二天就必须把他枪毙!”12

1848年5月初,我从罗马到达巴黎时,巴枯宁已在波希米亚,对着守旧派修士、捷克人、克罗地亚人和民主派人士,滔滔不绝地发表演说了;这种演说一直继续到温迪施格雷茨公爵13架起大炮,使他的口才无法再发挥的时候为止(可惜这位公爵选择的时机不佳,以致殃及池鱼,连他的夫人也饮弹身亡了)14。逃出布拉格以后,巴枯宁在德累斯顿成了军事首长;这位从前的炮兵军官向拿起武器的教授、音乐家和药剂师们讲授军事科学……还建议他们把拉斐尔的《圣母像》和牟利罗15的各种画挂在城墙上,靠它们来阻挡普鲁士军官的进攻,因为这些军官都受过严格的古典式教育,看到拉斐尔的名画便不得不手下留情。

炮兵学总是对他大有帮助。从巴黎前往布拉格的路上,他在德国境内碰到了骚乱的农民,他们正在一个城堡前面吵吵闹闹,大叫大喊,不知怎么办才好。巴枯宁立刻跳下马车,没有时间打听这是怎么回事,便命令农民排成队列,熟练地教会了他们打炮,以致等他重新上车,继续赶路时,城堡四周已经烟雾弥漫了。

巴枯宁总有一天会克服懒散习气,履行自己的诺言,把他在德累斯顿被占领后开始的漫长殉难史公之于众。我在这里只谈主要的几点。巴枯宁被判了上断头台。萨克森国王把砍头改成终身监禁,后来又毫无理由地把他移交给奥地利。奥地利警方企图从他嘴里了解斯拉夫人的活动情况。巴枯宁被关在格拉德钦,警方不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于是又把他送往奥尔米茨。他给上了镣铐,还派了大队龙骑兵押送,跟他一起坐在马车里的军官甚至把手枪上了膛。

“这是为什么?”巴枯宁问,“难道您以为,在这种条件下我还能逃跑?”

“不,可是您的朋友们可能把您劫走,政府得到了这方面的情报,为了防备万一……”

“怎么样?”

“我奉命把枪口对准您的脑袋。”

队伍随即向前疾驰。

在奥尔米茨,巴枯宁被用锁链锁在墙上,在这种状况中生活了半年。最后,奥地利觉得白白养活一个外国囚犯不太值得,于是提议把他交给俄国。尼古拉根本不需要巴枯宁,但又不便拒绝。到了俄国边境,巴枯宁的锁链取下了——关于这个仁慈的行为,我听到过许多次;确实,锁链是取下了,但是宣扬这件事的人忘了补充一句:接着又套上了另一条重得多的锁链。奥地利军官移交犯人以后,便得索回锁链,因为那是帝国的财产。

尼古拉赞扬了巴枯宁在德累斯顿的英勇行为,把他关进了阿列克谢耶夫三角堡。然后他派奥尔洛夫16去传达口谕:希望他向他汇报德国人和斯拉夫人最近的动态(皇上不知道,这方面的一切细节都登在报上了)。他说,他“不是作为皇上,而是作为他的忏悔神父提出这要求的”。巴枯宁问奥尔洛夫,他应该怎样理解皇上所说的“忏悔神父”的意义,是不是说,他在忏悔中所讲的一切都会绝对保密?17奥尔洛夫不知如何回答——这些人大多只习惯于发问,不习惯于回答。巴枯宁写了一篇“报刊社论”。18尼古拉对此也表示满意,说道:“他为人聪明,心地不坏,但是个危险分子,应该关在牢里。”这样,蒙最高当局的关心,巴枯宁在阿列克谢耶夫三角堡中待了整整三年。待遇大概不错,以致连这个大个子也有些受不了,竟想一死了事。1854年,巴枯宁被转移到了施吕瑟尔堡。尼古拉担心查尔斯·内皮尔19会搭救他,其实查尔斯·内皮尔和他的舰队不是要使巴枯宁走出三角堡,而是要使俄国脱离尼古拉的统治。亚历山大二世尽管有时会大发慈悲,宽宏大量,却仍把巴枯宁留在堡垒里,到了1857年,又把他移送东西伯利亚居住。在伊尔库茨克,他经过九年的监禁之后第一次获得了自由。幸运的是边区长官是个怪人,一个民主主义的鞑靼人,自由主义的专制暴君,米哈伊尔·巴枯宁和米哈伊尔·穆拉维约夫20的亲戚,他也姓穆拉维约夫21,但这时还没获得阿穆尔伯爵的称号。他让巴枯宁喘了一口气,可以过人的生活,阅读书报杂志,还与后者一起幻想未来的革命和战争。出于对穆拉维约夫的感激,巴枯宁甚至在头脑里任命他当了未来的地方自治军司令,预备在将来便派这支军队去消灭奥地利,建立斯拉夫联盟。

1860年,巴枯宁的母亲上书沙皇,要求准许她的儿子返回俄国。沙皇说,只要他还活着,他不会让巴枯宁从西伯利亚回来;但是为了向她表示皇上的关心,让她多少得到一点安慰,他准许他在政府机关当了一名文书。

这时巴枯宁考虑了皇上红润的脸色和四十岁的年纪,决定逃走;我认为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最近几年的情况清楚不过地证明,他在西伯利亚已没有什么好等待了。九年的监禁和几年的流放已经太多。人们说,由于他的逃跑,政治犯的处境变坏了,这话不对,这不是由于他,是由于时代变坏了,人变坏了。巴枯宁的逃跑对米哈伊洛夫22的死和他受到的卑鄙迫害有什么影响?至于那个科尔萨科夫23受到的处分……那是不值一谈的。可惜他没有得到加倍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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