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奔腾泛滥,溢出河床,分成无数的支流。简直难以预料它那叛逆和狡桧的洪峰将泻向哪条支流。今天那里的生活还像流过浅滩的潺潺溪水,浅到使你可以看到肮脏的沙底,——明天却忽然变成浊浪滚滚的洪流……不知道为什么,娜塔莉亚突然决定要到亚戈德诺耶去找阿克西妮亚——恳求她把葛利高里还给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一切都取决于阿克西妮亚,只要去求她——葛利高里和过去的幸福就都会回来。她完全没有考虑这是否能实现,阿克西妮亚会怎么看待她这奇怪的请求。被一种下意识的感情推动着,她想使自己突然的决定尽快付诸实现。这个月底,麦列霍夫家收到了葛利高里一封信。他在信中向父母请安问候以后,又向娜塔莉亚·米伦诺芙娜致意,并表示了最亲切的关怀。不管是什么原因使葛利高里这样做的,但这对娜塔莉亚却起了推动作用:在第一个星期日她就准备到亚戈德诺耶去了。
“你要上哪儿去,娜塔莎?”杜妮亚什卡看见娜塔莉亚正对着一块破镜片仔细而又认真地照着自己的脸,就问道,“我要回娘家去看看,”她说了个流、脸立即红了,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去于一件非常屈辱的事,去经受一次严厉的精神折磨。
“娜塔莉亚,你就陪我到游戏场去一回还不行吗.”达丽亚一面打扮着,一面请求她说。“晚上你去,好不好?”
“我不知道,不一定能去。”
“哎呀,你这个小尼姑!男人不在家就是我们的天下了。”达丽亚挤眉弄眼,顽皮地说道,并把柔软的身体弯成两截,对着镜子仔细欣赏身上的淡青色新裙子的绣花下摆。
自从彼得罗走后,达丽亚大变了:丈夫不在身边的影响明显地表现出来。她的眼睛、举止和步态都流露出烦愁的神情。每逢星期日,她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很晚很晚才从游戏场回来,时常恨恨地翻着发黑的眼珠儿对娜塔莉亚诉苦:“简直是糟糕透啦,真的!……把顶用的哥萨克都征走啦,村子里剩下的全是些孩子和老头子。”
“这跟你有什么相干?”
“怎么不相干?”达丽亚奇怪地反驳道。“‘游戏场上再也没有人可以调情啦。顶好能让我一个人到磨坊去,要不然就很难甩开公公……”
她下流地问娜塔莉亚:“亲爱的,你没有哥萨克怎么能忍耐这样久呀?”
“别说啦.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娜塔莉亚脸涨得通红。
“你就不想?”
“那你当然是很想喽?”
“我想,小奶奶,”达丽亚哈哈笑着说,满脸鲜红,弯成弧形的眉毛哆嗦着。“有什么可害臊的呢……说老实话,现在我能有个什么老头子玩玩也好啊!你想想看,彼得罗已经走了两个月啦。”
“达丽亚,你要找倒霉……”
“算了吧,你这个可敬的小老太太!我看透了你们这些不言不语的家伙啦。大概,你是不会承认的。”
“我也没有什么可承认的。”
达丽亚嘲讽地斜了娜塔莉亚一眼,用细小的凶狠的牙齿咬着嘴唇,讲道:“前两天在游戏场上,村长的儿子季莫什卡·马内茨科夫坐到我身边来。坐在那里浑身冒汗。我看得出,他是害怕动手……后来,偷偷把手伸到我腋下,手却直在哆嗦。我耐着性子,没有吭声,可是心里却火冒三丈;你哪怕是个小伙子也好啊,这么个……黄口小儿顶多有十六岁。你瞧,是些什么货色……我坐在那里,不理他,他哪,伸着爪子,摸啊,摸啊,然后悄悄对我说:‘走吧,到我家仓库去!……’唉,我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
达丽亚高兴地哈哈笑起来,笑得眉毛直颤动,眯缝着的眼睛闪着光芒。
“我把他臭骂了一通,我跳起身来,说道:‘嘿,你这个混账王八蛋,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竟敢对老娘说这样的昏话?你有几天才不夜夜尿床啦,啊?’我就这么教训了他一顿!”
她和娜塔莉亚之间的关系是很单纯和睦的。达丽亚最初对弟媳妇的那种敌意早已消失,这两个性格各异、毫无共同之处的娘儿们彼此相处得很好。
娜塔莉亚穿好衣服,从内室走出来。
达丽亚在门洞里追上了她。
“今天夜里你能给我开开门吗?”
“我晚上大概要住在娘家。”
达丽亚用小梳子搔着鼻梁,考虑着,摇了摇脑袋:“好,你走吧。我本来不愿意为这事去求杜妮亚什卡,看来非得求她不可啦。”
娜塔莉亚告诉伊莉妮奇娜说要回娘家去,就走到街上去。散了集的大板车都纷纷离开了广场,从教堂里走出许多人来。娜塔莉亚走过两条胡同,便向左转去。她匆匆地爬上山岗。在岗顶上回头看了看:洒满阳光的村庄躺在山脚下,粉刷过的小房于泛着白光,磨坊的斜屋顶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显得特别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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