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尼科沃—卡利特文斯克镇到拉济维洛沃小镇这条漫长的路,已经消逝在列车后的灰色云雾中。葛利高里想回忆一下沿途看到过些什么,但是一点连贯的东西也没有想起来;车站上的红色建筑物,摇摇晃晃的车板下哒哒响的车轮子,马粪和于草气味,从火车头下面伸延出去的、无穷无尽的铁轨,偶尔钻进车厢门的煤烟,沃罗涅什或者是基辅站台上宪兵的满脸胡子的丑脸。
在他们下火车的一个小站上,聚集了一群军官和一些穿着灰色长袍、脸刮得光光的、讲听不懂的外国话的人。顺着跳板从车厢里往外牵马,就用了很长的时间,兵车副司令官命令卸下马鞍子来,领了三百多个哥萨克到兽医院去。检查马匹的手续十分麻烦。后来又分别编成连队。司务长和军士们在奔忙。浅棕色的马编成第一连;灰色和淡黄色的马编成第二连;深棕色的马编成第三连;葛利高里编在第四连里,这个连里都是些金黄色和一色枣红马;浅红色的马编成第五连,铁青马都编进第六连。司务长们又把哥萨克编成排,然后才领他们到分驻在庄园和市镇上的连队里去。
雄赳赳的、鼓眼睛的司务长卡尔金,戴着超役袖章,走过葛利高里面前的时候问道:“你是哪个镇的?”
“维申斯克镇的。”
“是短尾巴镇的?”
葛利高里在外镇哥萨克们抑制的笑声中,默默地吞下了这句侮辱的问话。
大道变成了公路。这些初次见到公路的顿河马,竖起耳朵,打着响鼻,在上面走着,就像在冻了冰的小河上走似的,后来慢慢习惯了,才放开步子走起来;还没有磨光的新马掌发出单调的哒哒声。眼前是一片被死气沉沉的树林分割得杂乱无章的波兰土地。白天总是热气腾腾、雾蒙蒙的,就连这儿的太阳也跟顿河的不一样,总在浓云的纱幕后面飘动。
拉济维洛沃庄园坐落在离小车站约四俄里路的地方。策马飞奔的兵车司令官,带着一个传令兵在半路上追过了哥萨克。走了半个钟头,来到了庄园。
“这是什么村子?”一个米佳金斯克镇的小个子哥萨克,指着花园里一棵秃树的树顶,问司务长道。
“村子?快把你说的村子忘掉吧,米佳金斯克的小马驹!这不是在你的顿河军区啦。”
“那么这是什么呀,大叔?”
“我是你的什么大叔呀?嘿,真捡到了个好侄子!我的老弟,这是乌卢索娃公爵夫人的庄园。咱们的第四连就驻扎在这儿。”
葛利高里闷闷不乐地抚摸着马脖子,双脚紧蹬马镫,看着那座整齐的二层楼房、木板围墙和院子里的奇形怪状的下房。他们从花园旁边走过,光秃秃的树木,也像已经远离的顿河流域的一样,在跟微风悄悄细语。
寂寞无聊、昏昏沉沉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脱离了劳动的哥萨克小伙子们,起初很苦闷,只有在闲谈时发发牢骚。连队驻在一座瓦顶的大房于里;睡在靠窗搭起的木板床上。夜里,窗框上裂开的糊窗缝的纸片,就像在远处吹的牧笛一样,如泣如诉。葛利高里在人们的鼾声中,倾听着笛声,觉得全身都化作沉重钻心的乡愁消失了。这轻微的颤抖的呜咽声就像些针一样,在往心上扎;在这种时候,他恨不得立刻就爬起来,到马棚里去,备上自己的枣红马,扬鞭策马飞驰,让马吐出的白沫洒在这无声的土地上,奔回家去。
早晨五点钟的时候,大家都被唤醒去洗马。在把马匹拴在马桩上喂燕麦的短短半小时里,大家交谈些简短的话语。
“兄弟们,这鬼地方可真叫人心烦!”
“烦死啦!”
“可是司务长——这只母狗!还逼着你洗马蹄子。”
“现在家里正在吃烙饼,过谢向节啦……”
“弟兄们,今天我做了一个梦,好像我和我爸爸正在草场上割草,全村的人都涌到草场上来了,就像场院外的延寿菊一样,”一向老实巴交的普罗霍尔·济科夫闪动着温柔的牛犊似的眼睛说道。“我们割啊,割啊,干草一铺一铺的躺下……简直把我美死啦!……”
“我的老婆一定正在说:‘我的米科卢什卡现在于什么哪?”’“哦哟哟!老兄,她大概正在跟公公蹭肚皮玩儿哪。”
“哼,你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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