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把阿司塔霍夫两口子叫醒吧。司捷潘要跟咱们的彼得罗一块儿走。”
清晨的寒气像绷紧的颤动着的弹簧一样刺进了葛利高里的身躯,像有蚂蚁在身上爬似的。他奔上三级台阶,来到阿司塔霍夫家一踩直响的门廊上。门没有上闩。司捷潘睡在厨房里的地铺上,妻子的脑袋夹在他的腋下。
在破晓的昏暗中,葛利高里看见了阿克西妮亚那一直撩到膝盖以上的衬衣和两条不容臊地伸出的、像烨树皮一样白皙的大腿。他呆呆地看着,觉得嘴里发于,脑袋像铜钟似的在嗡嗡地响。
他又偷偷地扫了一眼,用一种变了调的声音沙哑地喊道:“喂,有人吗?起来吧广阿克西妮亚哼哼着醒来。
“哎呀,谁呀?是谁来啦?”她匆忙地摸索着,用一只赤裸的胳膊在两腿中间慌乱地向下拉着衬衣。枕头上留下了一圈儿睡梦中流出来的口水斑迹;娘儿们黎明的时候睡得最香。
“是我。母亲让我来叫醒你们……”
“我们马上……你可不要进屋来……有跳蚤,我们只好睡在地上。司捷潘,起来吧,听见吗?”
葛利高里从她说话的声音里听出,她很窘,便赶快走开。
这次村子里共有三十名哥萨克去参加五月野营。集合地点在校场上。还不到七点钟,一辆辆帆布篷大车、步行的和骑马的哥萨克,带着全副装备,穿着五月野营的帆布上衣,便已陆续向校场涌来。
彼得罗在台阶上赶着缝一条开了缝的马缰绳。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在彼得罗的战马旁边转转,——往马槽里撒着燕麦,偶尔叫喊几声:“杜妮亚什卡,于粮袋你缝上了吗?猪油撒上盐了吗?”
红光满面的杜妮亚什卡像只小燕似的,从厨房到上房,在院子里来回穿梭,听到父亲呼唤,笑嘻嘻地摆着手叫道:“老爸爸,您好好于自己的事儿吧,我会给哥哥装好的,管保到切尔卡斯克也掉不出来。”
“还没有吃完吗?”彼得罗用唾沫把麻线蘸湿,头向马点了一下,问道。
“还在吃哪,”父亲庄重地回答说,同时用粗糙的手巴掌检查着马鞍的垫于。“要知道,一块小木片或者一根小草棍粘在鞍垫子上,只须跑一程路就会把马背磨出血来。”
“爸爸,枣红马吃完了,您就去饮饮它。”
“葛利什卡会牵到顿河边去饮的。喂,葛利高里,牵马去饮饮广身躯高大细长、筋肉强壮、额上有颗白星的顿河种骏马撒着欢儿走去。葛利高里把它牵到板门外,左手轻轻一扶马背,就跃身上马,疾驰而去。到河边下坡处,他想要勒住,但是马已经跑溜了腿,越跑越快,一溜烟似的飞奔到坡底下去。葛利高里看到一个女人挑着水桶,正走下斜坡,他向后挺着身子,几乎已经躺在马背上,策马拐出小路,冲到水边,后面扬起一阵灰尘。
阿克西妮亚摇摇摆摆地从山坡上走下来,老远就大声喊道:“疯鬼!差一点儿叫马踩着我!你等着吧,我去告诉你爹,你是怎么骑马的。”
“好啦,我的好邻居,别骂啦。把男人送去野营以后,你家里也许还用得着我呢。”
“这么个疯鬼,我有啥用你的广”等到割草的时候,你就会来求我啦,“葛利高里笑着说。
阿克西妮亚扁担不离肩,站在跳板上麻利地汲了一桶水,然后把被风吹起的裙子夹在两膝中间,瞟了葛利高里一眼。
“怎么,你的司捷潘要走了吗?”葛利高里问道。
“跟你有什么相干?”
“好大的脾气……难道问问也不行吗?”
“要走啦。怎么样?”
“那你就要守活寡啦?”
“是呀。”
马的嘴唇离开了水面,向顿河对岸望着,大声地嚼着嘴上流下的水,不断用前腿扒着河水。阿克西妮亚又汲满了第二桶,把扁担换到另一边的肩上,微微地摇晃着向坡上走去。葛利高里策马紧跟在后面。风吹弄着阿克西妮亚的裙子和黝黑的脖子上的毛茸茸的小发卷。花缎子绣的缠头巾在厚而重的发髻上耀眼地飘动,掖在裙子里面的粉红色上衣紧裹着滚圆的脊背和丰满的肩膀。阿克西妮亚向前探着身子,爬着坡儿,可以清楚地看出上衣下面凹下去的脊梁沟。葛利高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他很想再跟她搭话。
“大概,要想念你的男人啦吧,啊?”
呵克西妮亚一面走着,一面扭过头来,嫣然一笑。
“当然要想啦。你快娶媳妇吧,”她一面喘着气,一面断断续续地说道,“娶了媳妇,你就会尝到思念心上人的滋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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