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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2页)

茶茶坐在大帐里,凭空一阵心悸。她站起来往帐外看了看,觉得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索性站到帐外,便有阳光照到身上。她远远看见杨酉林在巡营,一个士官跟在他身后,两人不时交谈。茶茶便一动不动,凝神望着他们俩。望了一会,她起步往帐侧走。今年早春,一过时令,便常常有阳光,照在身上,十分和煦。她早已经换下单薄的衣服,而穿着白棉布的薄棉袍子,腰间束了一条红色的带子。头发简单编成两条辫子,发梢垂到腰间,随着她步伐摇曳。

承铎远远望见的时候,不由得站住了。因为她抱着手臂走得十分悠闲,仿佛她不是一个奴隶,而是某个春日游赏的大家闺秀。她的神色虽然冷淡,却很难看到一丝愁苦,以至于承铎有些不相信方才阿思海对他说的那些事。她分明是想活着,却又似乎不怕死。承铎见过不少拼命一死的人,死有时候远比活容易。

他出了一回神,茶茶已经绕过帐子,又往回走了。承铎不再去品评茶茶究竟如何,这也不是他想要的。承铎是一个果断的人,不会把有些事搞得太复杂。他走回大帐去,帐帘是垂下来的,还在微微晃动。他掀起来却有些意外,因为里面空无一人。

茶茶即使出帐也绝不会走远,她很明白哪里是她该去的,哪里是不该去的。承铎刚才分明是看她绕过大帐,应该是回来了。承铎转头,拉开帐帘,外面的一切如常。过了片刻,茶茶从大帐另一侧过来了,脚步比平时要急些。她并不知道承铎站在帐内,一转身险些撞到承铎身上。她猛然抬头,吃了一惊,又连忙低下头。承铎一眼便看出她脸色有些发红,不同于往日的苍白。

承铎转身走到大帐中坐下,茶茶寂静无声地从边上走到角落的靠垫上,也侧对着他坐下,仍然低着头。承铎不经意地问:“刚才去哪儿了?”

茶茶没想到他要跟她说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不回答又似乎说不过去。她就走到他案边,手按在笔上。承铎便把纸甩到她面前,于是她慢条斯理工工整整写下了“如厕”二字。

承铎拔着手上一枚羊脂玉的扳指,还是漫不经心地问:“那你跑什么?”

她想想,又写道:“内急。”

“方才逛了半天就不急?”

茶茶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握着笔踟躇起来。承铎靠到椅背上,脚往案桌上一蹬,说:“慢慢想,想好了再写。”

茶茶正要再落笔,哲义忽然进来,禀道:“主子,古离王的人来了。古离王带着人马上就要到大营了。”

承铎不置可否地盯了茶茶一会儿。茶茶被他盯得又是一阵寒战,觉得他今天的眼神很奇怪,怀疑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承铎没再说话,站起来脱下便服,穿了铠甲出去了。茶茶方呼出一口气,回头看看他,又转头看看大帐里面,最后走到帐首把帐帘全都拉开了。

*

承铎出帐,中军帐外都站了人,全是一身铠甲披挂。他走到营门口,远远看到一队人马旌旗逶迤而来,约有数十人,为首一人戴着大大的紫貂帽子,帽顶插着长长的雀翎,是胡人贵族的打扮。承铎一招阿思海,阿思海凝眸远视了一下,便点头道:“是他本人。”

这时一阵风由北刮来,旗角南飘,便吹着那胡骑蹄声远远而来。东方临风起卦,立占一课,却是地火明夷之象,六爻皆动。东方便皱了眉,曲指以算日时,骤然道:“不好。此事凶中有吉,彼来有诈;火在地下,是岩浆暗涌之势,军中恐怕还有内应。”

承铎看他煞有介事地说完,却笑了:“无妨,该来的总要来。我管他火在地下还是地上,这回都有来无回了。”

“杨酉林,带人去接。”承铎说完,转身往中军帐去,风把他铠甲下的衣角牵起一飘。

片刻后,古离王带着二十个随从进了大营。营中顿时一片肃静。杨酉林一直引他到中军大帐。古离王年纪不过四十岁,穿着华贵的狐裘,并不理会两旁军士的侧目,昂首进了大帐。承铎倨傲地坐在长案之后,四目相对,谁也不肯先开口。

对峙了片刻,古离先将右手按在左胸对承铎躬身行礼,唧哩咕噜说了一串话。承铎听懂了只言片语,大约就是问好,说自己是来投降什么的。承铎对阿思海道:“跟他客气两句,就说他的诚意我心领了,让他坐吧。”

阿思海用胡语转述了一遍,承铎与古离的神情都已经换成了十二万分的诚意。古离坐下后,两人就开始谈投降的事,人马怎么布置,怎么传檄通告等等。承铎看上去十分欢快,末了,竟要摆酒,宴请古离。

一时间军乐大响,大家在中军演武场上喝得一派升平,虽然言语不通,却也各得其乐。一席酒从午后喝到日暮。承铎倚在那席首,醺然薄醉,拈了杯子看下面军士作舞,也不管一众胡人在营中走动。

古离手下的两名副将离席解手,逛了一圈,蹲在那演武场一角低声说笑,脸上神情很是高兴。谈笑半晌,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四面一看,却见不远处一顶大帐,帐顶挂着鹰旗。帐门口站着个纤弱的白衣女子,半掩在帐帘下,看不清面目,却似乎目不交睫地注视着他二人。两人又谈了两句,那女子仍然望着。二人狐疑半晌,前后回到席上。

这一席酒直喝到天黑,古离王才告辞回自己两里外的行营。

这夜月黑风高,那行营里两千胡人,人衔草,马裹蹄摸到了燕州大营前。营前站着哨兵。四个胡人悄悄摸上去,拔出弯刀就颈一割。咦?手感不对。仔细一瞧,却是两个稻草人,穿着军服。偷袭的胡兵用胡语大喊了一句,古离急忙回马,为时已晚。

一支火箭从半山腰当空射起,便见四面军旗一展,火把纷起,古离已被围在其中。

这燕州大营是承铎两年前用心构筑,依着一道高岗,临水分为东西两营。高岗上另起一寨,上下相应,与东西二营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自大营驻兵,胡人就没能南下越入过燕州南镇。这古离的胆子未免太大,莫说区区两千人,就是他二十里外的三万人马过来,也未必能拿下这营盘。

不等古离王反应,四面八方的军马已经杀了过来。

杨酉林当先杀入核心,俯身劈砍,把一柄马刀挥得煞是好看。他的骑兵紧随其后,腰刀起落不止。承铎站在高处望见,兴致忽起,也不增兵,对手下人道:“奏乐。”

于是,那白天奏过的乐队在这暗夜之中又奏了起来,却是激昂的《破阵曲》,角号低沉,钟鸣深远,遥遥传去,十分应景。杨酉林也不畏惧,和了这乐曲越发在胡人中纵马冲突,如入无人之境。凡他过去,便是一片血涌,人马倒地。长长的一曲奏罢,营场上胡兵只剩了一半。

承铎骑在马上,远观将士杀敌,风生乐起,弦音所指如卷残云。承铎心中快意,但恨无酒。这时,乐声又响。这回是雄壮的《得胜归》,徴为君调,音正辞严。下面骑兵却听得热血沸勇,也摁捺不住,纷纷入阵。一曲未完,无论战降,胡兵已被砍杀尽绝。演至最后便成了真正的得胜归,一场尽是跃马欢呼。

此时,东面天空已是暗红色,天欲破晓。承铎遥望西北暗夜,却似有火光冲起。承铎驰入大营,见古离王的人头被杨酉林夹在肋下,便对他一挥手道:“拿来。你守在大营,我从右面抄过去会赵隼。回来之前,你把这儿打扫干净。”

这一场仗打得如风卷残云。古离王二十里外大营的三万人只走脱万余,其余被承铎、赵隼等人几面夹击。再一看,大王的人头都已经在对方手里了,慌乱之下自相践踏。

有投降的,承铎不受,竟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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