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我到底是谁?这不是哲学老师给我们提出的人类的终极之问吗?她怎么能提出这么高深的学问呢?吸引得连梁上的蝙蝠都在严肃地思考,那尖利的目光,似乎要刺透我的天灵盖。是啊,当孩童时的天灵盖没有合拢的时候,是能看见神、鬼和仙道、先人的,莫非它们就想要打通我的遇见神灵的通道?”他仰望着屋梁,陷入了沉迷之中。
“看枇杷老鼠干嘛?小心拉屎你嘴里!”她把他的眼神拍了下来。
“我正想吃呢,你不知道,枇杷老鼠的粪便是一味良药,叫作‘夜明砂’,吃了可以眼睛更明亮,到时候就不用戴眼镜了。呵呵。”这是他爸爸告诉他的,说是蝙蝠在夜里都能捉到蚊子,飞得飞快,也不会撞柱子上,是眼睛非常厉害,吃了它的屎,走夜路都能看得更清。
“还会比我的鞭更好吃?”她亲自嚼着被他咬断的那根,鼻子边有一点变形,说明也不是她口中说得那么好吃。
“有一股臊味,很有可能比夜明砂更难吃呢。什么你的鞭?你有鞭?呵呵!”他喜欢咬文嚼字,可能是教语文的职业习惯吧。
“我有鞭?我如果有鞭,就不会请你吃我的鞭了,我自己一个人吃还不够呢,还有你来吃?你有鞭?你真的有鞭?给我掏出来看一看。”还没说完,她的那只没抓鞭的手就伸了过来,吓得他赶紧按住,不让她得逞。
“呵呵,想得美!叫我掏出来,我不是上当了。叫我看来,你就是没鞭,所以我才请你吃点鞭,补长补硬一点,省得被那个老妖精和这对小妖精欺瞒。”语气中又是愤愤不平。
他才不想提起这类话题,倒自己的架子不说,还让她瞧不起。于是问道:
“我的姐姐,好吃不好吃,你还没有告诉我这是什么鞭呢?不会是人鞭吧?”
“哈,亏你问得出口!是不是吃大了你的狗胆!我问你,你的有这么长吗?哼!”她鄙视地往桌下瞄了瞄。
“没,当然没……狗的——?不太可能吧,它有倒钩的!”棒打鸳鸯散,他知道狗男女在一起就是用竹篙扁担都是打不散的,大人们都说,是因为公狗的有倒钩,即使拉出胃来,它的那个东西也还在里面。
“嘿嘿,聪明,没胆子的,那东西都小,要不,怎么叫没卵呢,而不叫没胆呢?我可没说是狗的哈,这你都知道,看来你也并不文明哈。”
“小时候,大家都看的。鸡啊,鸭啊,狗啊,牛啊,所以知道一点点人事。不然呢,听大人讲话,都像听天书一样。”他至此终于再次明白,所谓的生物或生理卫生课,都是远离他们的兴趣和生活,什么叶互生,孢子,被子什么的,大部分的野外生物,他仍然叫不出名字来,也没办法写入作文,更不用讲他最感兴趣的这个东西了,连一个村妇都比他懂得多得多。
“一样的,什么都是一个道理,所以,吃什么补什么,也是一个道理。我的这个鞭啊,真正难得,我也不卖关子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麂子鞭。麂子呀,别看它没有牛壮,但论脚力,却没有什么野杂东西能够比,狗跑得快,但从来没有见过狗能追上它的,都是最后围追堵截,靠雕子铳才能把它打下。腿有力,鞭就有力,因为鞭就在大腿边,靠得紧,自然很生猛。这只麂子,是光棍阿二用搭子夹住的,刚刚昨天才生生地从它肚腹下挖出来,想到今天你们要放假了,就想到要蒸给你吃,给你补补阳气和腰子气,你要晓得我的真心,你说,晓不晓得?”
美娘的脸,从来没有这样红,这样认真,虽然他是今天第一次认真地观赏。
“我当然啦,当然晓得!你也知道的,我很少出去,都呆在学堂,不懂外面的事情。我最感激的,当然不是你的这个鞭,这个鞭,啊哈,你真是太傻了,人的精神要振奋,要强大,靠的并不是物质的满足,肉体的强壮,而是精神的启发,品质的促进,情操的修炼,是知识的不断积累和到一定程度的迸发,那时,自然能战胜种种困难和困惑,解决现实中遇到的杂七杂八的棘手的问题。你给我讲了这么多村里的事情,真是大开眼界,这才是我最想要的礼物。”他蘸着酱油辣椒,感觉到麂子鞭越吃越有味了。
“你说的,我虽然听不懂,但我以为,只会说,却不把人喂饱,吃舒服,侍候得过瘾,其实就是一个打卦婆,会骗人会吹牛的打卦婆!”她既然有点羞愧了,突然间没有了刚才的光彩,像鲜明的灶火瞬间被几勺凉水给扑得半死不活了。
“姐姐说得有道理,可见你是一个实干家,我终究还是一个书呆子,必须要向你学习才对。”似乎为了证明她的正确,他连啃几口麂子鞭,嚼得吧咂吧咂响。
“这才对嘛。”她呵呵地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老公想吃我还不让他吃呢,几句话就把他顶回去了。”
几句话就能顶回?这是什么理由?他感到实在困惑。美娘眼睛利,一眼就看出他的所思所想,解释道:
“我跟他说,我给袁校长吃,不仅能省下学杂费,还能赚下不少孩子的零用钱,或者,更进一步,打压下老校长的搞鬼威风,改好学堂的风气,利自家,也利学堂,利村民。给你吃呢,除了折腾我一夜睡不好觉,还浪费我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的粮食,一点儿也划不来。”
“真的?你真这么说?你把我也说给他听了?”他不禁惶恐起来。吃人嘴短,吃人还给人办事,这就是明摆着的贪吃,贪婪,损害了办事的公平,是为人为师所不齿的。
“那是当然,不然,为什么他现在还不敢回来,我才不喜欢他搅我们的好事,他不会说话,看着都碍眼!”
“这样?这样很不好啊,万一他生气,万一他说出去,岂不毁了我一世英名?”他惶恐地站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担子,塌在墙脚,突然间有点像叫花子的行装。
“坐下来嘛,世英的事,全在我的掌握中,叫他圆就圆,扁就扁,这点,你根本不用担心。就是我们俩做点什么出格的事,呵呵,比如……他也不敢放半个屁,不然,他就别想有饭吃,哼。”一说完,她咬紧牙关,就狠狠咬下了半根麂鞭,那股狠劲,令他额头冒出了细汗:这是一个狠人,自己怎么走入了这个是非之地,自己的五分之一世的英名,难道还没有走出乡关,就要毁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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