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冥香本来是六壬堂密不外传的招魂方式,我虽然在古树那也独自操作过一回,但考虑到地窖里的精怪复杂,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我还是拉了钱莱做配合。
冥香燃起之后,我们二人坐在桌前,手里分别拽着一段法绳,绳子的那一头捆在桌角,桌上的冥香在空气的流动下,散出青烟,微弱的幽光在地窖里蔓延,墙面上的百鬼卷轴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怒目圆睁的罗刹式神,脸贴着设了强大结界的卷轴,破壁而出率先猛扑上前。
安全区的贺茂野田紧紧的握着葫芦法杖,僵住脸上的表情,不自然的扭了扭后背,嘴角微微抽搐,紫袍天师正襟危坐,换了个方向甩开手上的拂尘,继续看向加了封印的地窖,安全区内修为不及贺茂野田的其他道友,依旧在热闹的观战,却只能见着地窖口的门,被重重的关上。
我开始念招魂咒语,桌子不规律的摇晃了起来,发出嘎达嘎达的断裂声,桌下的地面涌出一片水来,慢慢没过我和钱莱的脚踝,冰冷的触感带着辣皮肤的刺痛,让我的眉心紧锁了起来,而钱莱干脆就举起了脚,盘腿放在了凳子上,嫌弃的说道“文法师,解释一下呗?”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桌角,严娟的魂魄还在里面与其他女鬼们纠缠,一时半会没办法出现,我把祖师剑横放在桌上,又在桌子范围内结了个地灵罩,说道“冥香招魂上来的鬼怪,没有定向,有时候是随机,有时候是根据来者的意愿强烈,想要离开现有地的鬼怪们,受到冥香的指引,都会自发主动靠近。
这里的百鬼有不少是被贺茂野田虏获的精怪,他们并没有完成式神契约,只是被封印在了一个单独的空间,这个空间,被东洋法师称为隐里,外界传闻贺茂野田可以控制的式神多达五十几个,多半是夸大其词,他确实有收藏精怪的习惯,但就控制数量来看,最多就是他身上那九个葫芦了,否则他的身体根本承不起这么多的阴气。”
钱莱挑了挑眉,说道“也就是说贺茂野田,平时也就是虚张声势咯。”
我回应“不全是,他的百鬼夜行卷轴里收藏的任何一个精怪,都可以成为他的式神,只不过需要在和现有式神解除契约之后,才能召唤另外一个,召唤的术术需要时间,现在的他,正在控着轮入道,阻止严娟出来,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控其他的式神。
所以,我们的冥香一点,那些没有被控的鬼怪,都想摆脱卷轴的限制,也正是因为如此,贺茂野田分身乏术,腹背受敌,一旦卷轴里逃出几个精怪,他就会元气大伤,遭到反噬。”
“有点意思啊,这是不是就叫那个聪明反被聪明误哈。”钱莱愉悦的放松了警惕,双脚放回了地面,可冷不丁又是一阵刺痛感,让他再次收起了脚“文法师,你是没有知觉的吗?这地上的水洼子越来越深,又闹得是哪一出啊?”
我朝四周看了看,地窖里除了冥香的幽光外没有其他的光亮,我完全可以想象,当年的严娟在这里到底遭遇了怎么样的痛苦“不管是严娟还是其他女鬼,她们的一部分都与水有关,怨气怨的是人,是过往,承载怨气的往往是山川是自然,她们生前最痛苦的感受,全部都在水中,咱们也只是感受到九牛一毛而已。”
钱莱会意的点点头,把脚放了下来,没想到却踩了个空,他低下头,朝地面看了看,当即就喊了起来“这又是什么玩意啊。”
我闻声看下去,发现钱莱的脚踝已经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那东西先是湿哒哒的一团乱发从水中浮了起来,然后背部慢慢露出水面,随后被泡的枯槁的骨架,又顺着钱莱的小腿慢慢爬了上来,紧接着十颗怨气十足的头颅,排成一条花白的尾巴,摇摇晃晃的跟在骨架的后面,每一个都披头散发的睁着空洞的双眼,看向钱莱。
我没有发声,做出口型说道“应该是严娟和她拖拽出来的十几个女鬼魂魄。”
钱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浑身上下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沉默的坐在那里不敢动弹,给我比了个向下的食指,我点点头,拿出衣服暗袋里的生锈铁盒子,开口说道“严娟,你同意跟我们走吗?”
“好啊。”严娟暗哑的声音从桌底下传来,和刚才对话的声音不太一样,我顿时觉得不太对劲,赶紧把盒子收到了胸前,忽然一只黑漆漆的手“砰”的穿透桌底,死死的抓在了我的手上,捏出了一道道暗沉的瘀斑。
钱莱激动的站了起来,撞翻了凳子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床沿“是桥姬!”
床铺上又伸出几十个黑漆漆的手,点点火苗忽闪着从床上的铁链处冒了出来,照亮了整个地窖,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十个不同形态的女鬼从地窖的各个角落蹿了出来,扎着长辫,身着花花绿绿的短褂裳,脖颈衔接处慢慢裂开一条缝隙,滴滴答答的血液缓缓溢出,每走两步就发出叮当的铁链声。
桌下的水洼子旋起一道道水花,拍打在我的脚上,长长的发丝以最快速度包裹着我往水洼深处拖拽,我措不及防,顿时松开了手,让整个盒子都滑脱到了桌面,面对数十个女鬼的忽然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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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丢下盒子,一把抓起祖师剑,反手一转砍在了不断袭来的长发上,可发丝却猛地一收,拖住桌角向墙壁位移了几米,在一瞬间换了方位,朝着钱莱攻去。
我不由一怔,手中略为迟疑,凌厉柔韧的发丝,顿时又如钢刀一般坚硬了起来,片刻间化为有形有质的利器,借着地窖内星星点点的火光,电射而出,化为一条狂暴凶猛的毒蛇,迅捷无比地扭向我。
我连连败退,只能继续挥动祖师剑与之抗衡,抵挡不断侵袭而来的发丝,又从口袋摸出根法绳结成套马栓,把钱莱一把圈了过来。
发丝被祖师剑斩了个细碎,还吃力不讨好的扑了个空,像是愤怒一样,发出了尖利的嘶啸,身旁的十几个女鬼,突的凌空弯折,匍匐着身子,重重的撞击向我们。
我闷哼一声,呕出一口鲜血,钱莱刚掏出的五帝钱散落成碎片,撒在了地面的水洼里,地窖里宝光暗影不断交锋,丁零当啷的打斗了片刻,我这才抓着钱莱的裤腰带,借力往后跃去,贴在了藏在墙壁里的柱子里。
这时,一道鹅黄色的光球从地窖口火速冲了进来,当空画出了一计驱邪符咒,符咒,重重的打在女鬼身上,生生的把她们按回了桌角。
冥香点了一半,灰烬落在桌上,我再次念起招魂符咒,蹭的一下,拉过手上的法绳,把严娟的魂魄从水洼子底下捞了出来,并迅速摸出生锈的铁盒子,把严娟收了进去。
然后,我咬破手指,画了个镇魂符咒,捆上了朱砂绳,把盒子放入包内,盒子的裂缝,忽明忽暗的闪出道光斑,地窖这才安静了下来。
墙面上蠢蠢欲动的鬼怪慢慢偃旗息鼓,那些被打回去的女鬼,被一个车轮状的式神吸回了桌角,地面上的水洼子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白翩跹以黄皮子形态蹲在桌上,梳理着自己的皮毛,得意的说道“嘿嘿,我就说了吧,斗法还得看我,就你们俩,可不行。”
我心里感动,但还是冷着脸回道“你不是在天师手上吗?怎么跑出来了?”
白翩跹抿嘴说道“你担心我就直说嘛,搞得那么严肃干嘛啊。”
钱莱一把拉过蹲在桌上嘚瑟的白翩跹,按着她的脑袋,就要往袖口塞“别扯犊子了你们两个,赶紧想办法吧。”
白翩跹嫌恶的避开钱莱的手,化成人形靠在我身旁,白了钱莱一眼,对我说道“你们这方法太温和,是行不通的,要我看还是来点狠的,直接下个净地狱咒,直接化了这地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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