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儿?”丹芙会小声地叫。“宠儿?”可是当那对黑眼睛张开一条缝时,她能说的也只是:“我在这儿。我还在这儿。”
有时候,如果宠儿睡眼蒙眬地躺上很长时间,一言不发,舔舔嘴唇,再深深地叹着气,丹芙就慌了。“怎么啦?”她会问。
“沉重,”宠儿嘟囔道,“这地方真沉重。”
“你想坐起来吗?”
“不,”那粗声粗气的声音说。
宠儿花了三天时间才注意到暗色被子上的橙色补丁。丹芙非常满意,因为这使她的病人醒的时间更长。她似乎完全被那褪了色的橙红色碎片吸引住了,甚至费劲地靠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去抚摩它们。这很快使她疲惫不堪,于是丹芙重新安排好被子,让它最有活力的那部分留在病姑娘的视线里。
耐心,这丹芙闻所未闻的东西,占据了她。只要她的妈妈不来干涉,她就是个同情体贴的楷模,可是一旦塞丝企图帮点忙,她就立即变得暴躁起来。
“她今天吃了什么东西吗?”塞丝询问道。
“她得了霍乱,不该吃东西。”
“你能肯定吗?只不过是保罗·D瞎猜的。”
“我不知道,可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就是不该吃东西。”
“我以为得霍乱的人什么时候都在呕吐。”
“那不吃就更有理由了,对吧?”
“可她也不该活活饿死呀,丹芙。”
“甭管我们,太太。我在照看她。”
“她说过什么吗?”
“她说了我会告诉你的。”
塞丝看着女儿,心想:是的,她一直孤独。非常孤独。
“奇怪,‘来,小鬼’到哪儿去了?”塞丝认为有必要换个话题。
“它不会回来了。”丹芙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知道。”丹芙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甜面包。
丹芙回到起居室,刚要坐下,宠儿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丹芙感到心跳加快。倒不是因为她头一回看见这张脸睡意全无,也不是因为那双眼睛又大又黑,也不是因为眼白过分地白———白得发蓝。是因为在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深处根本没有表情。
“我能给你拿点什么吗?”
宠儿看看丹芙手里的甜面包,丹芙递了过去。她随即笑了,丹芙的心也不再狂跳,落了下来———宽慰和轻松得如同游子回了家。
从那一刻起,一直到后来,糖总是能用来满足她。好像她天生就是为了甜食活着似的。蜂蜜和蜂蜡都时兴起来,还有白糖三明治、罐子里已经干硬的糖浆、柠檬汁、胶糖,以及任何一种塞丝从餐馆带回家来的甜点。她把甘蔗嚼成亚麻状,糖汁吮净后好长一段时间还把渣子含在嘴里。丹芙哈哈大笑,塞丝抿嘴微笑,而保罗·D说这让他难受得直反胃。
塞丝相信这是痊愈时———大病之后———为了迅速地恢复体力而必需的。然而这个需求一直坚持了下去,尽管后来宠儿健康得红光满面,她仍然赖着不走。似乎没有她去的地方。她没提起过一个地方,也不大明白她在这里干什么,或者她曾经在哪里待过。他们认为那次高烧造成了她的记忆丧失,同样也造成了她的行动迟缓。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也就十九、二十岁,长得又苗条,可她行动起来却像个更重、更老的人:扶着家具,用手掌托着脑袋休息,好像它对于脖子来说太沉了。
宠儿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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