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哥儿这才回头,看了那小丫鬟一眼。
那小丫鬟名唤同喜,在薛姨妈处贴身服侍,在薛家亦有几分脸面。此时见他回头,心中一喜,正待搬弄些风言风语来诋毁情敌,岂料那平哥儿突然开口,慢悠悠说道:“常言道,礼出大家。你家主母自是待人和气的,可惜太过宽和,才纵得你们这些人不知轻重,没有规矩。如今我在你家当厨子,正是男女有别。你一个二门内的小丫鬟,动不动就来寻我,算什么意思?若是你家姑娘管家,断然不至于这般失了法度。”
说罢,竟不再理会同喜,转身离去了。
同喜想不到他竟然会这般说话,臊得脸颊通红,呆呆站在那里,半晌,方低低骂了一句,跺着脚走开了。
这边晴雯等人伺候着贾宝玉回来。先到贾母处。贾母听说是喝醉酒了,先埋怨几句,继而听李嬷嬷说经黛玉提议喝过了醒酒汤,忙赞黛玉想得周到,又说幸亏众丫鬟服侍尽心,断然不可麻烦亲戚太过。
众丫鬟在贾母面前自然插不上话,心里却都已明白,袭人先前主张扶宝玉在梨香院休息,却并不合贾母的心意,若不是晴雯一意坚持,捧来了那醒酒汤,只怕她们此刻就要被贾母好一顿责怪了。
茜雪、檀云等人都暗道一声侥幸,心中对晴雯行事更信赖了一分。袭人面上虽不说,心中却知道她这次输了个彻底。连麝月也开始有些懊悔这次太过助着袭人了。
这日因宝玉醉了酒,贾母命早早服侍宝玉安歇了。仍由袭人在旁伺候值夜。
茜雪伺机将晴雯衣袖拉了一拉,两人走至无人处,茜雪方道:“今日之事,你自然是有功。这合宅的大小事务,就没有瞒得过老太太的。老太太纵使口中不说,心中必是对你赞赏有加。将来你就知道了。这也算了,如今我有一件要紧事要叮嘱你,你我既然是内宅的人,除宝二爷和亲眷之外,这陌生男子自是能避则避的。”
晴雯诧异道:“姐姐怎地突然这么说?”想了一想,方醒悟道:“你是说那平大哥?但他是来顺二哥的朋友,又是个讲义气的,曾一路护送过咱们回来。况且,我统共也没和他说几句话,只是为了为宝二爷要那醒酒汤……”
茜雪赶紧道:“我岂不知你一向光明磊落,行事大方,从不将那私情放心上的。只是你虽不这般想,怕有人这般想呢。那人虽是我二哥的朋友,但二哥一向交友甚广,难保朋友里没什么坏心肠的,或是仗着自己有能耐不知道天高地厚说胡话的,万一有什么疏漏,岂不是被他连累了?你也知道咱们家那起子下人们,最是见不得别人家好,专门爱嚼舌根说闲话的,莫要被他们编排出什么是非才好。”
晴雯想起平哥儿甚是孝顺,且护送了她们一路,虽有些桀骜不驯,但也曾施展身手做了滋味上乘的醒酒汤与她们解围,便觉得平哥儿不是坏人。只是她也知道茜雪一番好心,是处处为她打算之意,只得闷闷应了一声。
这边薛宝钗料理完薛家铺子的事情,才从香菱口中得知有这么一段事。不免大摇其头,埋怨莺儿拿着她的名义自作主张,办事不利,道:“有李嬷嬷在场,岂会容宝玉在咱们院里歇息?那岂不是做实了她照顾不周,服侍不力?况且哥哥不在,咱们一家子都是女眷,断然没有留一个男客在房中休息的道理。”
薛姨妈道:“嗳哟哟,大家都是一家子亲戚,哪里会计较这个?难道他醉得不知事,反而要赶他走不成?”
薛宝钗摇头道:“虽是这般说,但林妹妹是个细心人。她既提出要醒酒汤,咱们的人就该殷勤些,一径去要厨房做了,便是那平大厨不肯做时,灶间也还有别人做,岂有做主人的一意推诿,倒让客人家自便的道理?”
薛姨妈摇头:“这又和你林妹妹什么相干?她再细心,难道竟要拦着咱们亲戚交好不成?”
薛宝钗本就疑惑,这等大宴宾客的场合,客人尚未走,薛姨妈怎会借口在王夫人房中聊天一去不回,况且那铺子的掌柜偏挑中了这个时候来,却也蹊跷。此时薛宝钗见薛姨妈一意维护莺儿,驳自己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叹道:“我只当是莺儿自作主张,却原来是妈的主意。”
薛姨妈知道薛宝钗天资聪颖,不敢隐瞒,只讪讪道:“横竖都是一家子亲戚,这又算什么大事?如今咱们在人家家里住着,自是得好好亲近,这也是你舅舅的意思!”
薛宝钗心中气苦,叹道:“既然是一家子亲戚,何必煞费苦心,去弄什么金玉良缘?上次宝兄弟来,莺儿在他面前说得那般露骨,已是大大不妥,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出,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不成?我必然被人看轻了去!”一面说,一面忍不住滴下泪来。
薛姨妈守寡多年,儿子薛蟠极不成器,故而对这个女儿倚重异常,既要赖她操持家务,为母分忧,又指望她嫁入高门,提携兄长。
此时薛姨妈见宝钗落泪,忙一把抱住她,安抚道:“我的儿,我知你受了委屈!只是这是你舅舅的意思,咱们少不得依计而行。你姨母也是极愿意的。我知你宝兄弟从小娇养,未免纨绔了些,但这算什么大事?他有老太太疼爱照拂,将来便是分家,也不愁吃穿。”
薛宝钗也知道薛姨妈说的话句句实情,薛蟠是指望不上的,所以包括她舅舅九省统制王子腾在内,都指望薛宝钗嫁入高门,薛家攀一门好亲戚,才能支撑家业。只是她们家的门第已然没落,虽在金陵仍绰绰有余,在京城却有些不够看。故而王子腾一眼相中了贾宝玉,认定这是薛宝钗能寻到的最佳夫家了,亲上加亲,自是一件美事。
宝钗想到这里,满心无奈,呜咽道:“女儿虽受了些委屈,却有什么关系?只是这贾家,到底要老太太做主。只怕老太太更属意林妹妹,咱们这番做派,太过急切,露了行迹,反被人看轻。”
薛姨妈却不以为然:“你这孩子太过谨慎了。只是有一样,林妹妹又怎会嫁过来呢?林家姑爷未必同意的。”
宝钗低头不语,薛姨妈遂慢慢说道:“你林妹妹的婚事,只怕还得林家姑爷说了算。林大人是正经科举出身,如今又升任了盐政,前途无量。他家就这么一个娇养的女儿,将来必定会精挑细选夫婿的。如今林妹妹养在贾家,也是寄养在外祖母处学规矩,不被年幼失母累了姑娘风评,将来好择人家的意思。并非有意和你宝兄弟做亲。”
婚姻大事,从来由父母做主。宝钗见母亲坚持,也不好争什么,只得罢了,只心中郁郁不乐,无处诉说。
她是一个豁达随时的人,既知道女子不由自家做主,也不愿整日为这个长吁短叹,虚掷光阴,每日里仍旧做些针黹女红,闲暇时同母亲说说闲话。
这一日她正坐在炕上做针线,突然见身边的小丫鬟文杏慌里慌张冲了进来,道:“宝二爷房中出事了。晴雯和碧痕吵起来了。说是和咱们这院里有干系呢。”
宝钗皱眉,放下手中针线,道:“你且莫要惊慌。慢慢说来,看究竟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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