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西元一九四零年。
战争轰轰烈烈地开始好几年,百乐门位在租界里是没有遭受到多少波及,但是生意仍是明显的少了多。汐曼让那些想回家的姑娘都回家去,又资遣几个扫地工,自己和一些留下来的人包办了打扫勤务。
叶瑾时两年前留洋去了法兰西,就再也不能常常来陪伴她。不过她时常会给汐曼打电话,聊聊她在学校发生的趣事,也会寄一些小东西来,后者曾经拒收过好几遍,把东西转寄到叶家,叶母却又把东西塞回给她,说这是叶瑾时的心意,让她一定得收下。汐曼无可奈何,就把贵重的放在一边,只挑些小的、精緻的来用。
鐘度不知何时开始默默地在百乐门帮忙,平常汐曼使唤他都已经很习惯。战争开始后大家才惊觉他已经在这里无偿工作了许久,联名上书要汐曼发薪给他。
其实汐曼也没让鐘度做什么事,只是偶尔让他改改谱子或是陪她谈谈天罢了。叶瑾时出了国,落下不少乐谱来不及修整及填词完成,汐曼不諳此道,便请鐘度来做了。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汐曼小口啖了一只黄梅,接着蹙着眉用手帕掩着把它吐了出来,喝了几口水漱口缓缓嘴巴酸楚的味道,才开口道:「这谁家送来的梅子,忒酸了。」
鐘度扫了一眼,「这是李先生遣人送来的,说是新品种,要请小姐嚐嚐。」
汐曼眉头皱摺更深,「既然是李先生送来的,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得罪他。这样吧,你帮我拿给百乐门中的姑娘们,说是给她们晚上吃点心。不过记得提醒她们是酸的,她们醋了牙可别来找我告状。」
汐曼一边找头绳,一边吩咐道。她把橡皮圈啣在嘴上,手指随意地在头发上耙了几下便要梳起,顶端都还乱糟糟的,鐘度看不过,便拿着梳子坐到她身边,说道:「小姐让我来吧。」
女人坐在沙发上,背打直,一头蜷曲的长发全数放了下来长及腰际,鐘度把她头发撩到背后,细心的帮她拢发。
汐曼敛眼,一动也不动让她觉得无聊,便双手交叠拇指按在左手的脉搏上心里默数节拍:
「么、爱、三、四、五、六、七、八……」
如此循环了好几遍,汐曼能感觉到梳子的齿边贴过她的头皮,顺着颈项和背板的曲线顺到尾椎。每当碰到衣服上拉鍊,那种和柔软布料截然不同的感觉,总会让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有极小的电流从接触的部分经过,酥酥的麻麻的。
「么、爱、三、」
「五、六、七、八」
她故作镇定,却不经意地发现,自己心跳驀地少了一拍。
待鐘度结束动作,汐曼起身到镜子前左右照了照,做了个手势把男人召过来。鐘度还以为汐曼不满意呢,便又拿起梳子过去了。
汐曼透过镜子打量这个不觉已经陪伴她许久的人,身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高出她许多,嘴唇很薄,但是唇形非常好看,笑起来尤其,且眉目疏朗,比起初见时少了几分少年义气,整个人更加成熟稳重了。
她想着想着,对着镜子笑了出来,在鐘度尚未反应的那刻,吻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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