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林将军,不如请秦姑娘坐下来细说?”许彦提议道。
秦萧萧摆摆手,说:“不必麻烦,在这儿更能说清楚。”
虽然不知道秦萧萧要问什么,但是这段时间以来,林崖与郑康甚是投契,郑康十分敬重从小一块长大的秦萧萧,相应的,他对于秦萧萧也十分尊敬。更何况,从秦萧萧能单打独斗抓到张世祺、徐二狗二人这点,足见她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因此,郑康爽快地同意道:“萧萧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林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知林将军有没有觉得徐二狗有些奇怪?”秦萧萧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此言一出,不仅林崖有些糊涂,就连许彦也觉得秦萧萧的这个问题问的突兀。自徐二狗被秦萧萧抓回县衙,一直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活动,除了性子暴躁、言行粗鲁之外,并没有察觉他有什么行为诡异之处。
秦萧萧看出林崖的困惑,接着补充道:“不是常人看得出的那种奇怪。我与徐二狗交手时,觉得以他的功夫,不应该那么容易被我擒获才对。”
许彦对于武学一窍不通,但他听了秦萧萧的一番话后,觉得有些道理,提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萧萧姑娘的意思是,习武之人,在与对方交手几个回合之后,大都会对对手的武功有一个大致的判断:能不能打败对方,能在几招内打败。如果敌不过,就可以直接认输或是佯装攻击,实则逃跑。”许彦抢先解释道。
听了许彦的回答,秦萧萧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她接着补充道:“关于徐二狗,我发现了一点,或许林将军会觉得有些意思。在和他过招时,我无意中碰触到他的双手,两只手手掌上都结了厚厚的老茧,分不出哪只手上的茧子多一些或者厚一些。”
“果然有些意思。”林崖了然地说,他向没有武功的李牧和许彦解释道,“常人舞刀弄剑,通常只用一手。可是徐二狗两手都起了这么多茧子,说明他常用的武器应该是双刀。”
“秦姑娘,林将军,我不是习武之人,不大懂武人的规矩。不过我在想,手掌的茧子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原本是樵夫,握惯了斧子留下的;又或许他是木匠,平日里常常拿着工具刨花磨起的?”许彦问道。
秦萧萧摇摇头,否定道:“没有这个可能。樵夫和木匠虽然也会起茧子,但他们长的茧子和武人的不一样。因为我手里也有茧子,所以我一摸到徐二狗的手,就知道他是个老练的武把式。还有一点,更让我费解。自从我把徐二狗带回县衙到衙役们将他押入大牢,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稳稳地立着,这说明他的下盘十分扎实,刚才即使有人对着他面门给他一拳,他都未必会倒下。”
秦萧萧一本正经地分析着,没留意到一旁的许彦看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这些天他从萍水县衙衙差口中听到不少关于这位萧萧老大的轶事,人人都说她是难得的习武苗子,有天赋、会动脑、肯下苦工、触类旁通。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萍水县的人坐井观天,把三分本事吹嘘成十分本领,现在看来,秦萧萧或许果真有着上天恩赐的过人资质。
听了秦萧萧的话,林崖回忆着徐二狗的动作,模仿着他的样子自缚双手半蹲下来,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实则极考验人的平衡能力,稍有不稳,便会跌坐于地。秦萧萧在一旁看着,觉得仍然有不足之处,悄没声地走到林崖身后,夹紧他的双手——就像她捆绑住徐二狗那样。
林崖费力保持着的平衡终究还是没能坚持多久,他晃悠了几下,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秦萧萧忙把他扶起来,歉疚地说:“冒犯您了。”
“不冒犯不冒犯。”林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不以为意地说。
“所以,秦姑娘是觉得,徐二狗不像是被你擒住的,更像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让你抓住的?”许彦总结道。
“正是。”秦萧萧说道,“不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大白天大摇大摆地进了县衙不说,还一把火烧了卷房,简直是在挑衅瞿县令,挑衅整个县衙。这个时候不应该想着逃得远远的,怎么还会留在县城里,等着被抓呢?”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秦萧萧太久,时间已经很晚了,她既已把心中的困惑告知了许彦、林崖,剩下的事情就不归她思考了。有多大胃吃多少饭,有多大本事解决多少问题,这是郑康一直叮嘱她的,她只是萍水县一个算不上正是衙役的小喽啰,抓住徐二狗,就是她该做的分内事。其他的,就交给更有本事的人去纠结吧。
秦萧萧这么想着,口中简单地和许彦、林崖告辞,一面倒退着往后走。
“萧萧姑娘,小心。”
“王爷,留神。”
林崖和许彦的提醒没能阻止两人的相撞,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相擦。在听到林崖出声提醒的那刻,秦萧萧凭着自己敏捷的反应力回转过身,看到了面前和自己咫尺之隔的光王李牧,她连忙慌乱地后退了几步,不敢与李牧靠得过近。郑康曾经和她说过,李牧、许彦这样的皇亲国戚,一定要和他们保持足够的距离,显出对他们的恭敬才行。
如果此刻郑康在场,他一定会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告诫秦萧萧,面对李牧这样的贵人,应当低眉顺目,弯下自己的身子,垂下自己的脑袋,不得直视。然而秦萧萧没有从郑康那儿得到这个经验,她好奇地端详着李牧,头一次看清楚这位总是慷慨地给予她报酬的光王殿下的模样。
较之郑康,李牧身材略高、身形更瘦,面无表情、形容淡淡,和美人地寻常少年并无多大分别。若论好看,恐怕还是谈笑晏晏的许通议更得女心。秦萧萧想得入神:即便如此,当大伙为着税赋、蝗灾、水患、战乱愁的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的时候,光王却在名为长安的繁华之地过了二十年吃穿不愁的舒坦日子,只因他有一个皇帝父亲,这让他随后有了一个皇帝哥哥,接着又有了两个皇帝侄儿,他也从皇子变成皇弟再成了皇叔。
“可有大碍?”
这句话将神思不属的秦萧萧拉回现实,虽然没有听过这声音的主人说过几次话,她还是一下子分辨出这句话是李牧对自己说的。秦萧萧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没事。”紧接着,她想起郑康曾经告诉过自己,长安城里的贵族大都喜欢用文雅高深的词汇,显示自己身份的尊贵,她忙模仿李牧的话语弥补道,“我无碍,无碍。”
随后,身形敏捷的秦萧萧仔细地看着前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萍水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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